敛轻哼一声,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拱手说道:“陈大人说笑了,在下便是再不济,如今也是一省解元,举人功名,宴某所求不高,身上的这身缎子总是穿得的。”说完,抬起头来,瞧着陈景阳腰带上的金丝。
这不着头脑的话,宴氏族亲听明白了。他们捂着嘴巴轻声嗤笑。陈景阳也听明白了,这是在讽刺他虽然出身侯府,但归根究底不过是侯府的奴仆。是贱籍。大扬律例是不允许陈景阳这样的人身着绸缎的。被官府揪办的话,少不了要挨上三十大板。
可谁让他是侯府的人,那些人才是当权者。大扬律例在他们看来是管束下层老百姓的工具,万万是管不到他们自己头上的。
所以这绸缎,陈景阳不仅敢穿,他还穿的光明正大。侯爷不计较,上头的坐龙椅的不计较,谁敢质疑。可也没想到今儿个还真有胆大的家伙,敢这么明晃晃的挑事儿。
再一看宴敛身旁的宴氏族人毫不掩饰的鄙夷之情,陈景阳更是气的满脸涨红。
看着陈景阳的面色,宴氏众人不由的挺直了腰杆。宴敛说的没错。他们虽然打心底地敬重羡慕侯府,可是有句话叫做县官不如现管。侯府离他们的生活太过遥远,摸不着看不到。当年享受过宴氏风光的人在这四十年里还剩下几个?在场的宴氏族人更多的是平常的普通人,让他们担心的更多的是每日的柴米油盐。他们只知道宴敛可是叫过县丞大老爷世叔的。
这陈景阳又算什么,不过是侯府的一个仆役,除了名头好些,真要论起来,难道就比他们高贵?他们不懂什么权利场,也不明白宴北丰为什么对入宴氏族谱那么看重。难道入了族谱就真的高贵了吗?他下河村宴氏自个儿立了祠堂四十年,自个儿祭了祖先四十年,为什么要改变?那后山上宴氏族人的墓不知凡几,这里早已经是他下河村宴氏的根了。
就为了一个侯府的名头?他们只知道如今下河村的名声都是宴敛解元公的身份换来的。
更何况摊上侯府的名头未必就是好的,坊间流传的奸佞贼子的故事在场的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那侯府可就是这些故事的原型。
只是入族谱的事情都是族里的耆老,里正商议好的。他们这些年轻的后生自然是没有质疑的资格。他们默不作声,但不代表着他们能容忍外人欺负到他们头上来。
至于宴北重一家,从他们搬出下河村开始,和他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如今就连宴北丰也不说话了。
陈景阳死死的压下心中的愤慨,眼底闪过一丝厉色,“解元公果然好口才。”只是如今是在下河村的地界上,他也不好耀武扬威。可这又如何,他总归是要去京城的,那可就是他的地盘,他自有千万种方法让这位所谓的解元公再也笑不出来。
“陈大人谬赞了。”这声大人叫的好不讽刺。
“够了。”施威不成,反被打脸,陈景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庆幸宋谨不在场,说道:“里正,我事务繁忙,不便多加逗留。烦请尽快协助陈某将下河村宴氏境况核实清楚,我也好回去交差。”
“应该的。”宴北丰不冷不热地说道。说完,引着陈景阳等人往祠堂走去。
开了祠堂,献上三牲六畜,拜了祖宗。举凡是宴氏支脉家谱上有名字且还活着的,不管多远都赶了回来。等到陈景阳面无表情地将家谱核实完毕,已经是傍晚时分。宴氏原本是准备了酒席的,只是如今这幅场景,双方也没了庆贺的心思。
人群散去。
陈景阳看着挺立在一旁的宴敛,鼻中重重一哼,面带怒色,甩袖而去。
宴北重看着端坐在上方闭目养神的宴何来,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上前搭话。面色戚戚,转身离开了。
“我们,来日方长……”宴故冷冷地说了一句,扶着李氏和宴敛擦身而过。
一场闹剧来的快,结束地更快。
马蹄声远,一旁的宴北微叹了口气说道:“大郎,如今咱们得罪了他,将来你进侯府读书,保不得他会给你小鞋穿。”
宴北微是下河村宴氏的族老,他现在对于当初谋求重入宴氏族谱的事情也是颇多后悔。他总是记得当初宴氏一族的风光,对比如今连吃上一顿肉都要精打细算的日子,他是不甘心的。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如今的日子其实也不错,虽平静如水,但好在与世无争。他想起这些年来他们在外头从不主动提及与侯府的关系,因为心中羞耻。可是如今他们怎么就昏了头,一心想重回宴氏呢?他都一把老骨头了,何苦没事找事。
“七叔放心,我有分寸的。”宴敛缓缓说道,望着前方,眸色晦暗不明。
“唉,那就好。你是个聪敏的,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宴北微絮絮叨叨,也不知在怀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