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尸,躺在病床上艰难地呼吸。他的大脑已不愿再去思考、回忆……
他看重的孟思凡、孟新宇,不喜欢的孟允安……在他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竟都有些重合,模糊。
他的二孙女——孟雨菲,串通他的兄长,间接参与了绑架案。罪行可免,孟允安那边却难以交代。
孟天成闭上眼,在脑海里把所有的孙儿的影像都过了一遍……
啊,还有唐婉玲。孟天成睁开眼,略微困惑地想到:唐婉玲呢?他没有背叛他吧?她去了哪里呢?
孟天成双手撑在床上,想要坐起来。然而刚刚坐起来没两秒又重新跌了回去,一瞬间,眼睛瞪得很大,手捂在心脏上,喘息困难。
护士推门而入,迅速按了呼叫铃。不到十秒,医生快速赶来,进行紧急抢救。
……
电梯门关闭前,孟允安似乎听到了不远处病房里的嘈杂声,他的手放在开门键上停留几秒,然后缓缓移开。
电梯门合上,载着他缓慢下降。
一日后,国外请的专家团队到达医院,连夜开会研究手术方案,最终的建议仍旧是不适合再次开刀。孟天成的心脏已经做过两次搭桥手术,年事已高,身体机能已不适合再进行高风险的手术。
孟允安第二次去看他,孟天成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被护士推着在外面花园里,膝盖上搭着厚厚的毯子。
他的目光平静地望着不远处玩耍的儿童,孟允安来到他身后,叫了一声爷爷。
孟天成摆摆手,示意护士先离开。护士微微鞠躬,离开。
孟允安走到他身边,孟天成声音平淡,道:“其实对于你们小时候的事情,我真的记得不太多。”
孟允安道:“公司里事务繁忙,很正常。”
孟天成无悲无喜,似是轻笑了一声,但再去看,他嘴角的弧度却还是严肃地向下。
孟天成道:“几年前,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合适的人选。思凡能力足够,行事却偶尔会乖戾急躁。恰恰相反……”
他转头看着孟允安,虽是仰视,却没有一丝仰视的卑微。
“恰恰相反,你性格乖张偏执,并不讨我喜欢。”他口气平缓地说,“在公司的事上,却极为沉稳冷静。”
孟允安笑了笑,不知他这是夸奖还是贬低,故而没接话。
“思凡是我最疼爱的孙儿,而你……是我最看重的继承人。”孟天成望着远处的风景,眼中似有不解,“我一直认为,这并不矛盾。”
不矛盾,也不明白孟思凡为什么会这么做。
孟允安双手插兜,目光随着他一起看向愿望,平淡道:“人心里所渴望的东西不同。有人渴望爱,有人渴望权,有人渴望财。”
孟天成道:“你呢?你曾经渴望什么?”
孟允安沉默两秒,道:“不记得了。”
孟天成沉默,孟天成给了孟思凡爱,孟思凡却想要权。孟天成给了孟允安权,却不料,当时的孟允安想要的却是爱。
多么讽刺。
“雨菲年纪小,做了错事,”孟天成道,“给她一次机会吧。”
孟允安神情未动,道:“好。”
“思凡的葬礼就别大办了,宋妘是不是也在国内?”孟天成说。
孟允安道:“是的。”
孟天成道:“问一下她的意见吧,联系俞亚楠,她们如果没意见……就葬在孟家的墓园吧。”
孟允安仍旧没有异议,说:“好。”
孟天成望着远处,久久没有说话,孟允安也不说话,沉默地站在旁边。
过了一会儿,孟天成说:“把新宇的那部分股份转移到你四叔、叔婶那边吧。”
孟允安应下。
“我转给了熙熙百分之二的股份。新翰……等他出来了,你来考量,是否还需要他回集团。”
孟允安:“是。”
“唐婉玲……”孟天成的声音突然顿住,尾音消失。
孟允安低头看他的表情,但什么都看不出来。这个男人到了现在,还是撑着他那一份孤傲和自负。
“唐婉玲,”孟天成道,“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吧。”
孟允安眼睫动了动,仍是说:“好。”
过了几秒,他补充:“有什么附加条件么?”
孟天成消瘦的身体坐在轮椅里,一向挺直的背脊微微弯曲,声音却平淡而不含一丝波动:
“北鸿河的那套房子给她吧。”
孟允安记下,道:“好的。”
“尽快拟好了给我带来吧。”孟天成淡淡道。
孟允安忍不住再次低头去看他,却见他神色仍旧平静。
孟允安深吸一口气,说:“嗯。”
“好了,你去忙吧,我累了。”孟天成目光没有移动分毫,看着远处奔跑的孩童,道:“能麻烦你帮我把护士叫过来吗?”
心中有激烈的情绪在翻涌,孟允安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只是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脏,让他喘一口气都十分困难。
“好……”孟允安最后应下一个字,迈出去的步伐却格外艰难。
走了两步,他回头看——孟天成一动未动,双手交叉放在膝上,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威严肃穆。
孟允安转过头,沉默不语地来到护士面前,简单地吩咐了两句。
护士小跑到孟天成身边,弯腰询问了一下,然后推着轮椅住院大楼走。
擦身而过的时候,孟天成没有看孟允安,仍是那副表情静静地望着前方。
孟允安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看着护士推着孟天成进了大楼,才缓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