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城门双向合上的一刻,北宫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耳边只有隔着城门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脚步声,往远方渐渐消失不闻。
围聚的人们开始散开,辰霄宫的人也渐渐往回去。
毕竟天上还下着雨,还挺冷。
久久,方才还在这周围的人都散尽,夏筱筱的目光才从那通往宫外的城门处挪开。
“娘娘,着雨估摸着待会儿就要下大了,咱先回去了吧。”
清月身上打着哆嗦,有些雨丝飘进来,又有风吹着,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夏筱筱的目光朝对面看去,北宫雉离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现在,他还在那里。
他未拿着伞,衣裳已在雨中淋湿了一半,透出里面身着的白衣。
“哎呀,娘娘,您看离王怎么湿成那个样子了还站着?也该回宫了呀!”
清月一看北宫雉离的模样嘟囔着,夏筱筱将她手中的伞拿了过去,清月见她往北宫雉离那边走连忙唤她,“娘娘,您这是要干嘛呀!”
“你来干什么?”
夏筱筱将伞往肩上靠了靠,不然被伞边缘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他的脸。
“送他一程。”
北宫雉离往紧闭的城门处看了一眼,淡淡的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悲伤。
夏筱筱胸口陡然一紧,脸上挂起一抹不自然的笑来,“怎么听你说着,倒像是他一去不回了一样。”
伞不大,刚好能盖过夏筱筱的身子,雨水从伞骨上一滴滴流下,打落在夏筱筱脚边,北宫雉离的脸上被雨淋透,一层水雾,夏筱筱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皇上昏迷不醒,北宫煜离宫了。”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但不难听出还是有一丝紧张掺杂在里面。
“落止,我想走。”
顿了一会儿,她才缓缓的道。
她想走啊,没有什么时候走比北宫煜不在的时候更安全了!可是,没有北宫煜的令牌,她连宫门都出不去。
“筱筱……”
北宫雉离的声音低了下来,他唤她的名字时,一直都那么温柔。
但是,北宫雉离没有一口答应她,夏筱筱有些慌了,连忙道,“我知道,你在宫中还有事要做,我也知道,皇上现在重病你放心不下,我不是让你带我走,你只要能把我送出去就好了,其他的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拖累你的!”
夏筱筱生怕他拒绝她,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他,伞落到了脚边,一双眼恳求的望着他,这个时候,只有落止能帮她了!
没了伞,雨丝飘到她的眼里,她来不及去眨眼。
北宫雉离看着自己被她握着的手,上面传来的温度冰凉,他第一次,有些犹豫了。
“我带你走。”
北宫雉离反握住她的手,他发间滴下的水落在夏筱筱手背上,却缓缓的摇了摇头,“但不是现在。”
他本该……一口拒绝她的。
夏筱筱刚要扬起的笑意凝在脸上,她一把抽出自己被他握着的手,眼中唯一的光终于沉寂了下去,落止,终究还是拒绝她了,他,终是不肯帮她的。
北宫雉离拧了拧眉,雨水顺着他精致的脸颊淌下,他在雨中淋得有些久,脸色开始渐渐泛白,“我承诺过你,待我办完事之后,我带你走,你想去哪儿都好,我带你去,但不是现在。”
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能,至少,是现在不能。
夏筱筱朝后退了一步,将落在地上的伞重新捡起,背对着他,抬头望着有雨飘下的灰蒙蒙的天空,轻声的问道,“多久?”
北宫雉离楞了一下,夏筱筱背对着他,抬手将袖子往沾满了雨水的脸上擦了擦,她转过身来重新看着他,声音大了些,“我问你还有多久?三天?五天?”
北宫雉离依旧拧着眉,没有回答她,她举起手来比起三五个手指头来,声音小了些,又问,“三个月?五个月?”
“三年……五年?”夏筱筱不依不饶的问着,到最后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耳边的雨声渐渐大了,将她的声音掩盖。
而北宫雉离那边传来的,只有无尽的沉默,挡在雨雾中的双眸,沉了下来,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需要多久。
夏筱筱举着的手累了,缓缓放下,她垂下头来盯着自己的掌心,声音没什么起伏的,在雨声中响起,她说,“好,我等你。”
北宫雉离隔着纷纷的雨帘,望着她,她的伞在手中,微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听到她说,好,我等你。
一句话,在这样有些冰冷的雨中,让人心中多出了些什么来。
“你既然答应我了,便一定要做到,欠你的情,我也一定会还,可这并不代表我就信任你,你和北宫煜之间的那些事我也并不想知道,若我还有价值,你便尽管利用,只要你愿意帮我出宫。”夏筱筱拿着伞重新走回他面前,将手中的伞递到他手中,让他紧紧拿着。
北宫雉离握了握手中的伞,盯着她,也是一句话,又将人生生压得喘不过气来。
夏筱筱淋着雨,“走回到清月身旁,清月着急着举起自己的袖袍挡在她头顶,“娘娘,您去和离王说些什么了呀?怎么还把伞也拿出去了?”
“回宫吧。”
夏筱筱拿开了清月的手,让自己淋在雨中,冰凉的雨水打到脸上,有些刺痛,她想,自己是疯了,这么好的机会,出宫的机会,她竟然因为北宫雉离的一句话,她竟然愿意等他了。
她想,她可能真的是喜欢上这个男子了。
她曾经梦幻中的江湖大侠,可是,她终是不敢把自己交出去的,她说,她愿意等她,她又怕着,北宫雉离会成为第二个北宫煜。
小时候,她的娘亲便警告着她,这些宫中的男子些啊,是一个也信不得的。
夏筱筱回到辰霄宫后不久便病了。
不知是这天气逐渐寒冷起来的原因,还是那天在城门处淋了会儿的雨,总之是病得下不了床了。
清月前后照顾着,给她端茶端药的,“娘娘,您说您那天好好的,做什么要把伞借给离王?离王再怎么被雨淋,好歹也是个男的,功夫底子厚着的身子骨在那里垫着呢,您这淋着雨回来倒好,把自个儿给弄病倒了!”
夏筱筱烦着喝药,忒苦,清月端上来的药她索性放在一边凉着,宁可身子难受些也不肯喝,“去,你去把包子给本宫抱过来,让它在被窝中给本宫暖暖床。”
“娘娘,您先把这药给喝了吧,这风寒您都拖了好几天了。”
清月不去,硬是将药递到她的嘴边。
“不喝,倒了。”
夏筱筱转过身去烦躁道,扯过被子就将脑袋盖住,她一闻到那浓浓的苦涩味就想吐,更别说要咽下去了。
清月无奈,只好端着药往门口走,叹了一口气,“难为离王亲自将这药送过来了。”
“等等!”
夏筱筱突然蹭了起来,之前一直躺床上不愿动一下的身子连鞋都没穿上就跑了过来,眨巴着眼睛问道,“你方才说谁送的?”
“离王……”
清月被夏筱筱突然跑下床的举动吓了一跳,愣愣的道。
夏筱筱捏着鼻子一口将这碗药闭着眼睛喝了下去,被难闻的味道呛得干呕着,将喝干净的空碗还给清月,嘱咐道,“你回去给他说这药太苦了,我给倒了,让他要送就送些甜的来,”
清月不敢置信的将碗扣了过来,确定里面的汤药全被夏筱筱给喝了之后,整个人顿时目瞪口呆的望着夏筱筱,“娘娘,您这不是喝了吗?干嘛要说倒掉了?”
“少废话,让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夏筱筱白了她一眼,转身又往榻上去,“赶紧去吧,本宫睡会儿,对了,待会儿回来的时候捎两颗糖过来!”
说着,咋巴咋巴嘴,苦涩的味道还留在口中,一张小脸难看起来,北宫雉离这是给她送的什么破药啊?能苦成这样!
清月一边往外走着,一边不可思议的盯着药碗,不远处,北宫雉离就站在暮锦阁之外。
“太子妃娘娘喝了药可还好些?”
见清月手中的空碗,北宫雉离上前一步道。
他听闻夏筱筱那日淋雨后便得了风寒,之前因朝事繁忙,也并未在意,可几天下来,听说还是没有任何好转,这才从太医院取了些有效的药来。
“这药我们娘娘说太苦了,便让奴婢给倒掉了。”
清月不冷不淡的道,虽北宫雉离也是主子,可毕竟和他们太子殿下的关系不怎么合得来,清月倒是想不通他做甚要来给她家娘娘送药了。
北宫雉离一听夏筱筱竟将药给倒掉,凌眉不由蹙了起来,清月见了,顿时又有些不忍心,好歹人家是来送药的,这般好像又不太合理,一个没忍住,便偷偷往屋子内瞟了一眼,凑到北宫雉离耳边悄悄的将实话给说了出来,“其实,这药娘娘本来是让奴婢给倒掉的,可是奴婢不小心说了是您送来的,哪知娘娘便将药给喝了,倒掉的话,是娘娘让奴婢说的,还说……”
北宫雉离一愣,目光往屋内看去,“还说什么了?”
“娘娘还说,您若是要来送药,那便还是送些甜的来,这药太苦。”
北宫雉离不禁笑了起来。
药苦,可她还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