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接风洗尘宴过后,万籁俱静,夫妻二人正在榻前叙话。
“小阳平日看着一声不响,没想到护起短来也是个不要命的。”慕致远微笑道,他喝了不少酒,面上浅淡的绯红之色还未退去。
“此话怎讲?”秋惊寒慵懒地卧在他膝头。
“国子监授课先生陈亮说了几句你不好,他知道后找先生理论,有理有据,言辞灼灼,驳得先生面红耳赤,差点下不了台。”慕致远抚着她颈侧的银发,轻柔地缠绕在指间,丝丝缕缕仿佛萦绕在胸口的相思。
“他那性子也不知随了谁。”秋惊寒低首笑了笑。
“还有一事,我须向你坦白,你可不许怪我。”
“你先说说看。”她眯着眸子懒洋洋地道。
“崔显入仕了,是我举荐的。”
“什么,你……”她挣扎着便要起身。
慕致远拥紧了怀中的人,苦笑道:“你别懊恼,先听我说。自你出征后,圣上多次微服拜访舅舅,颇有几分崔家不让弟子出仕便不让太傅离京的意思。我知道世家大族,或隐或出,皆有自己的一番道理,然而这么多年下来,崔氏弟子各处游历,颇负盛名,倘若再三婉拒,圣上恐怕也是不太放心的。公子隐,一身本事,我是亲眼见过的,当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他若不入仕,真真是可惜了。”
“这是舅舅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秋惊寒喜怒难辨。
“你这话让我怎么回答。你若有气往我身上使,可不许不理我。”怀中的女人有多护犊子,他可心知肚明。
还有另一层深意,他没明说,但是二人心中都清楚,慕致远举荐崔显未尝没有拿崔显向圣上换自己辞去大理寺卿的意思。
秋惊寒想得很明白,可是明白和接受是两回事,她按下心中的不适,皱眉问道:“可是任职户部的度支主事?”
“嗯。”慕致远深深一叹,眸中的伤痛一闪而逝,坦言道,“这事是我做得不厚道,但是并不后悔。长安,我最不能忍受的便是与你‘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秋惊寒垂首,不敢去看他的面孔,心中亦是一叹,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不知何时,身边的人对她生了执念,这种执念随着岁月的绵长不减反增,在心中生根发芽。崔显出仕,想必也是舅舅默许的。
“下不为例。”秋惊寒寒声警告。
听了此言,上一刻还是垂头丧气的某人瞬间变得生龙活虎,脸上明媚的笑容如盛开在三月里的烟花。
“将军,方才抓到了一名女奸细,指名道姓说要见您。”关雄在门外道。
秋惊寒起身,接过慕致远递来的披风,随着关雄匆匆去了牢房。
狱中湿冷,即便拥着毳衣炉火,秋惊寒亦觉得四肢冰凉,冷丝丝的寒风钻入肌肤,腹部沉甸甸的,全身乏力。经验告诉她,这是生病的前兆,可是这回似乎与以往又有些许不同。
秋惊寒强制压下身上的不适,在女囚的不远处坐下,开门见山道:“你找爷作甚?”
对面的女孩,约莫十七八岁,身量娇小,脸上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尤其引人注目,身上的衣裳料子极好,出自苏绣,即便布满了尘土,依然遮掩不住做工的细致和针脚的细密。她抬起鹅蛋型的脸,仔细打量秋惊寒,从头到脚,目不转睛,神色十分古怪,有嘲讽,有审视,有悲切,还有绝望,嘴里呢喃道:“原来是你,我怎么会这么傻呢”。
秋惊寒蹙眉,淡淡地道:“若无事,爷就先走了。”
“你就是这样对待奸细的麽?”女孩冷笑道。
“审讯囚犯,那不是爷的职责所在。当然,爷今日也可以不来的。”秋惊寒起身欲离开。
“你站住!”女孩厉声喝道,从身上扯下一块玉佩,狠狠地砸向秋惊寒,那股狠劲似乎恨不得摔碎了玉佩。
秋惊寒伸手轻巧地接过玉佩,贵重的和田玉,正面刻着一只引吭高歌的凤凰,反面印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姣”字,笔力遒劲,透出一股杀伐之气。
秋惊寒心思微微一转,挥手喝退了周边的狱卒,好整以暇地回到椅子上,摩挲着玉佩,似笑非笑地道:“永安郡主?这倒还真是狱中稀客。”
“不,本宫现在是永安公主了。”她自嘲地笑道,泪水在眼中打着转儿。
“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可喜可贺。”秋惊寒淡淡地道。
“是啊,先帝真有远见,这封号都不用改了。”永安公主大笑,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秋惊寒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尽管已经猜出她的来意,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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