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挽救不了,只能像个傻子,像个旁观者一样无助地看着春芳苦苦支撑,他就更加忍不住地哭出了声。
在这个世界上,他从不会因为苦难落泪,但是很小的一点点感动,有时候都会使他热泪盈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为此羞愧,此刻,他只想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到目前为止,白春芳还没有跟自己说起过一句关于那个夭折的孩子的话。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关口,他需要耐心地等待,等她开口,等她亲口说出来,哭出来,否则,她将永远无法忘怀,永远无法迈过这个坎。
他很了解自己的女人,比对自己更了解。
第二天的下午,白春芳执意要出院。清风不许,白春芳急了,她说出了一句让清风惊愕不已的话。
“晚上,我总能听见他的哭声。”
清风怔了一会儿,能听见谁的哭声?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顺从地带她出了院,带她回到了家中。
清风让她躺在床上,自己亲自下厨,不太熟练地下了两碗荷包面,端到她的床前。两个人开始默默地吃饭,谁也不说话。
清风等着,等那一刻的到来。
果然,面条吃了一半,泪水从白春芳的眼中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滴进面汤里。清风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在桌头柜上,两手抱住她的双肩。起初,白春芳还想努力地克制住哭泣,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强撑下去了。她扑进清风的怀里,嚎啕大哭。
“我听见他在哭,呜。。。呜。。。我没有听错,他真的在哭,就在他们把他丢进那个桶里以后,他还在哭。。。”
清风的泪水也突然之间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了出来。但他克制着自己的喉咙,不让它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屋子里好冷啊,他那么小,什么都没有穿,连个包着的布都没有。屋子里那么冷。。。”清风听着,脑子里清晰地闪出那个画面,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我问医生,能让我看看吗?他们不让,他们直接就把他丢进了那个桶里。。。”白春芳从清风的怀出挣扎出来,仰起了脸,清风的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看不清她脸上的泪水。
“我就问他们,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们不说。。。”清风胡乱地在她的脸上抹着,泪水满湿了他的双手。
“他是个男孩!我就知道,他们不说,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个男孩!”白春芳忽然恨恨地说,她有些恨那些人的冷漠,但清风心里却对他们充满了感激。
“我想看看他,他们不让。。。”哭声再一次闷闷地从清风的怀里传来。清风感受到了她在自己怀里抽泣时剧烈的动作。
不,不能让她看到。清风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让她看到,一切都只是在她的想像中存在,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淡忘的。可如果让她看到了,她将一辈子活在那个孩子的影子里。应该感谢他们,我们应该从心底里感谢他们。
还有明天,还有希望,不是吗?身体上的创伤,时间可以修复,心理上的创伤呢?用一辈子的时间来修复,够吗?
希望,唯有希望能让她振作起来,唯有希望能让她从悲伤中醒来,也唯有希望,能让她回到生活的正常轨道上来。
“我们还可以再怀一个,一个更健康的宝宝。”清风说。白春芳没有听到,她还在哭着。清风慢慢地镇定了下来,不再流泪,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后背,静静地等她安静下来。
不想她就这么哭着,哭着,竟然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过去了。清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知道,明天,将是一个新的开始,明天,她将从悲伤中站起来,她不是那种女人,她是白春芳,是自己清风的女人,他了解她,胜过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