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可曾想过,若你果真这么做了,百年之后世人谈论起你,会唾骂你的。”
“唉-----当世之人想必已经开始唾骂于我了,我哪里管得了那后世之人的想法。”元英叹了口气,“邢大人,一想到离开之后,这里便会被一些不懂琴也不识琴之人进来践踏,倒不如临走之际,给它们一个最终的归宿。”
“元将军,若你执意如此,那我邢峦就厚着脸皮,要上几张上好的古琴了。”邢峦一想到这些古琴的命运,他便有些心疼,“将军,做事之前还是要三思啊。”
元英摇了摇头:“这些日子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了,这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该舍弃的便舍弃罢。大人请随我前来,我替大人挑选几张最好的古琴。”
他站起身来,示意邢峦跟随自己来到琴房,琴房之内的墙上,挂满了各式的古琴,邢峦看到之后,心中极是震惊,那元英是魏国的抚琴大家,他也只是听闻,却是从未见过元英的收藏,如今一见之下,方才明白元英为何要焚琴后离开了-----与其让那些不懂它们的人玷污这些精美的器物,确实不如让它们永远的离开人间,成为一段绝唱的好。
“来人。”元英呼唤了一声,待家人走进来后,他大声的吩咐道:“将这些古琴装到邢大人的马车之上。”
邢峦想不到元英会如此的绝决,他想阻止但是元英阻拦住了他:“邢大人,若我元英有朝一日回到平城,还望你要归还几张我喜欢的。”
邢峦明白了元英的真正意图,他是抚琴大家,自然是不会让这些他的心爱之物就此消失,放在别人那里他更是不放心,唯有放在邢峦那里,他才会安心的离开。
他们二人对于战局时有争论,在公开场合更是没有讲过对对方的甚么好感,可是自钟离之战后,他们二人的心境是如此的相像,虽然不能用知己来形容,但是他们的心意,因为钟离而变得极为相似。
邢峦双眼含泪的望着这些古琴,这些曾经是元英的心爱之物,如今交到了自己的手中,那就是自己的心爱之物了,他望着这些古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化生,那化生为何名节死在了雪地之中,而她一生所追求的幸福,也在那时彻底的破灭了。
她是权力之争的牺牲品,而自己与元英,何尝不是皇上眼中的牺牲品?邢峦想到此处,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他看到一张与蔡琰所留古琴极为相似的琴,便走上前几步将它拿了下来,他将此琴递到了元英的手中:“此琴将军就随身带着罢。”
元英不解的望着他,此琴并不是上好的佳品,为何邢峦要将此琴交与自己。
“将军-----你回到敕勒后,或许能见到元湘-----元湘跟随我身边的这几年,我一直拿她当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她是个好孩子,而且与那化生有着一段极深的感情,此琴元湘见到后,一定会十分喜爱的。”
“湘妹-----她真的在敕勒吗?”元英怀疑的问道。
“我希望她在那里-----她曾经多次提到过敕勒,自钟离之战后她便消失了,除了敕勒,只怕别的地方她也不会去的。”邢峦想起了那消失在战场之上的元湘,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好,此琴我收下了,待见到湘妹之时,便将此琴送与她。”元英想起了自己的小妹,她可以任意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这种自由对他来讲,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元将军,邢某告辞了。”邢峦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这局势变化莫测,邢某倒是希望将军一直呆在敕勒,享受着自由自在的好生活。”
元英哈哈一笑:“那样的生活,正是我鲜卑族祖先的生活,如今我们鲜卑一族,早已经放弃了老祖宗的生活,已经被汉人所汉化了,只怕那样的日子,我也享受不了几日了。”
邢峦无语,是啊,他们鲜卑一族,向来是自由驰骋在天地之间的民族,如今却如那南梁一般,信奉佛法,穿汉服讲汉话,全然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他知道鲜卑一族是再也回不去了,未来之事谁也无法预料。
邢峦走后,元英呆呆的站在琴房之外,此时的琴房似乎失去了之前的生气,那些他喜爱的古琴,如今都已经到了邢峦的手中,元英感到失落的同时,又有一丝的宽慰之意,毕竟那些古琴,能找到一个极好的归宿,总比自己一把火将它们烧掉的好。
元夫人悄悄的来到了他的身旁,天气开始渐渐的转凉了,元夫人替他披上外衣,元英伸手握住了夫人的手,此时他对自己的前程,不敢抱有任何的奢求。
“带你回敕勒好不好?”元英轻声的问道。
“好啊,我当然想回敕勒。”元夫人高兴的回答他,“早些年便想着回去,只是你执意不肯,且一门心思去替那元恪卖命打仗-----唉,如今可好,你出了一辈子的力,到头来还是要遭受卸磨杀驴的境地。”
元英突然笑了起来,自己的这位夫人可是位真正的鲜卑族女子,讲起话来还是如此的耿直不打弯儿。
“过两日我们便启程去敕勒。”
“我去动手准备准备,反正这王府那皇上也要收回,我也没甚么可以留恋的。”元夫人看了看自己居住多年的王府,虽然嘴上讲着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毕竟在这里多年,已经习惯了王府之中的环境。
“夫人,你说-----湘妹真的在敕勒吗?”元英神情忧虑的问道。
元夫人呆了一呆,自化生死后,那元湘便再也没回过王府,至于她会去哪里,她倒是想过几个地方,敕勒是她最有可能回去的地方,可是正如自己的丈夫所言,她会真的在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