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讲话,范钧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跟随自己离开藏经阁。
“大哥你怎么来了?”范羽来到塔林之前时,方才问出声来。
“是娘要我来接你出寺。”范钧长话短说。
范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还有几日便是中秋了,月亮显得格外的明亮,范羽似大人一般的叹了口气说道:“终于等到这一日了。”范羽低声对大哥说道,“只是我要去方丈那里,再去看他一眼行吗?”
范钧有些不解的望着自己的小弟,范羽为何对方丈如此的留恋,他虽然没有问出来,但是范羽已经明白了大哥的困惑,他急忙解释道:“自小弟在同泰寺出家以来,方丈对我是多方的照顾,如今我要离开了,别人可以不讲,但是方丈那里我一定要去的。”
“好吧!”范钧轻声说道。
范羽悄悄的来到方丈之外,他在院中悄悄的跪了下来,磕了个头,方才慢慢站起身来,他在心中默默的说道,我走了,方丈,子明自今晚起离开同泰寺,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们要好好的保重!范羽与大哥一起,纵起身形,飘然飞出了同泰寺那高高的围墙,急急的往家中赶去。
回到家中之后,范羽看到大哥脱下外面的夜行服,露出了里面的孝服之后,他惊得呆住了,为何大哥要穿孝服?范羽的心突然开始狂跳起来,他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家,家中一片悲哀的景象,他松开大哥的手,跑到了亮着灯的灵堂前,当他看到灵堂之前的母亲与小涅,身上也都穿着孝服,他慢慢走近那棺椁之前,待他看清棺椁之前的灵牌上,写着父亲的名讳后,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大哥要将自己接出来,那是因为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与父亲分别数年之外的范羽,再次见到父亲之时,已是阴阳两隔了------范羽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切,他发疯了一般的哭叫着,全家人没有一个阻拦范羽,而是任由他在父亲的棺椁之前,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待范羽哭累了以后,凌霄方才慢慢走到他的身旁,如今的小儿子已经长高了一头,身材也不似数年前那么瘦小了,他已经长成了一位英俊的少年郎了,凌霄望着眼前的范羽,眼睛又开始模糊起来,大儿子范钧与自己极为相像,而小儿子范羽的性情却是像极了他的父亲,如今随着年纪渐长,他似乎便是少年时的范允承,凌霄看到已经长成大人的羽儿,心如刀铰一般的疼痛着------如今她只能将这些痛苦压制在自己的心中,她要快速冷静的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为自己的家人离开京城做好准备。
“羽儿------把你的金锁给我。”凌霄低声的命令道。
范羽顺从的将跟随了自己多年的那把金锁拿了下来,递到了凌霄的手中。凌霄望着眼前的金锁,想起了张元知在将金锁戴到羽儿脖颈之上的情景,此情此景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钧儿,请你福叔和杏姨到前厅等我。”凌霄低声吩咐道。
“是!”
“小涅,你和羽儿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来。”凌霄匆匆的赶往前厅,那范福与杏儿正忐忑不安的在前厅等候着她的到来。
“范福,昨日你是否已经妥善安置了跟随老爷多年的轿夫?”凌霄轻声问道。
“昨日夫人吩咐后,小人便已经安排好了,给他们在郊外一人置办了一处房产,外加几亩耕地,每个给了五十两足银。”范福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范福,你自小便在范家长大,老爷小的时候你便是他的玩伴,四十年了你一直在范府里面辛苦劳作------老爷前些年时常对我讲,不该带你来京城------只是你与杏儿也太过执拗,怎么也不愿意离开我们------范福,如今你与杏也年纪也都不小了,我在这里作个主儿,让你娶了杏儿,你可是愿意?”凌霄委婉的问道。
范福惊的呆了,他与杏儿这些年虽然一同在范府当下人,可是范家之人从未小看过他们,他们在范家做工倒也轻松自在,只是范家这些年遭遇这许多的不幸,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知如何才能多帮范家做一些事情,如今夫人突然提及此事,他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
“夫人,我------”
“我在扬州已经替你们看好了一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扬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你与杏儿结为夫妻之后,便在那里一起养老吧。”凌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锭黄金,递到了范福的手中,“原本替两位老轿夫买过宅子之后,我这范家也没有什么积蓄了,可是皇上太了解我们范家了,知道我们缺银两,特意给我们送来了黄金------范福,这五十两黄金,你与杏儿拿着,有了它你们下半辈子应该是吃喝不愁了。”
范福望着那锭金光闪闪的金锭,真的是什么话也讲不出来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拥有如此之多的财富,他此时内心的不安越来越重了,可是他向来嘴拙,话到了嘴边却讲不出来。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呀------您安排了这个安排那个,难道您------您要随老爷去吗?”杏儿在一旁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夫人您可千万要想开啊,如今这一家老小,都还指望着您呐。”
杏儿的话点醒了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范福,他也明白了自己原来为何一直心中不安,原来他的内心深处,也是有着同样的担心。
“夫人您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我范福不会离开你们的,夫人您放心好了,我就一直老死在范家,哪里都不去。”范福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唉------原本今日要你们成亲,是件极好的事情,为何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凌霄望着哭成泪人的范福与杏儿,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去死的,我还有未了之事,怎么能一死了之呢?”
凌霄将杏儿拉到自己的身边,低声的嘱咐道:“我与老爷没有早些让你们成家,真的是一个极大的失误,如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你孤零零一个人离开范家,我于心何忍?你嫁与范福,他是个老实能干之人,日后你与他拿着这些金子,去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足矣。”
“可是------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怎么舍得离开您呢?”
凌霄淡淡一笑,她自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地契,递到了杏儿的手中:“这是扬州那所宅院的地契,你们收好了,千万要贴身放好。”
范福看到凌霄手中的那份地契,心想若是近日里买的宅院,他应该知晓的,可是这些事情自己却是毫不知情,想必这位范夫人早已将这些事情想好了,只怕在数年前她已经将这些事情安排妥当了。他跟随范允承夫妇二十多年的时间了,他太了解眼前这位范夫人了,这位夫人若想做些什么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得了她。想到此处,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要永远离开范家了,他望了望一脸平静的凌霄,他知道再讲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他和杏儿只能是依着夫人的意思去做了。
“范福在这里多谢夫人了。”范福拉着杏儿跪到了地上,“夫人想的如此周到,我范福没有理由推辞,只能是谢谢夫人成全小人了。”
“------我也,只能为你们做这么多了。”凌霄急忙伸手扶起他们,“你们好歹还在一起------作个伴,这岂不是一件好事儿。”
“夫人,我们不再多说些甚么了,只是我们这一走,不知今生------还有机会再相见吗?”范福颤抖着声音问道。
凌霄沉默着没有回答,是啊,今日一别他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再相见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只是她不能讲,或许范福和杏儿过着幸福的小日子后,慢慢的便会将她与范允承忘记了,凌霄突然很想让他们忘记自己,那样他们此生再无任何的牵挂,会在岁月的流逝之中,慢慢的老去,她想过很多次,自己能与范允承一起,慢慢的老去------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泡影,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范福,你去准备些烛台,杏儿,你去厨房下碗宽心面好吗?”凌霄轻声的吩咐道。
杏儿听后一呆:“夫人,我与范福都这么一大把子年纪了,没有必要在这里拜堂成亲吧。”
凌霄望了望外面,外面的月光是如此的明亮,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原本她想过完节再离开京城的,可是如今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耽搁的越久,他们全家所面临的威胁就越大,想到此处她轻声的说道:“杏儿,今日成亲的,并非只有你们------去准备吧。”
待前厅布置好以后,凌霄方才吩咐范福道:“去将钧儿和小涅叫过来吧。”
范福这才明白夫人所说的是何意,他急忙将灵堂之前的范钧和小涅叫到了凌霄的面前,凌霄望着一身孝服的儿子和小涅,她有些难过的说道:“今日之事确实是太仓促了,可是我这做娘的------也只能这么做了,小涅,我答应过你娘,要好好待你,今晚在这府内,有一件事情我便替你们作主了。”
范钧和小涅有些紧张的望着她,不知道她此话究竟是何意。
“小涅。”凌霄柔声的问道:“今晚我要钧儿与你成亲,你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