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着屋檐向下低落,地上早积起了浅浅的小水洼,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檐下素面绘着水墨兰花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摆,昏黄的灯光在这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温暖而醉人。
灯下,宋天昀翻看着手中的书卷,修长的手指自由散漫的游走于书页之间,不时提笔写上一段,更漏声声在耳边催着时辰,他却似全然不曾听到一样旎。
宋天昀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放下那么多还不曾整理,千头万绪的事情,在这里看《诗三百》;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一字一句酌情酌意,他这辈子加上上辈子,何曾这样小心翼翼的写过东西呢。
灯下的公子苦笑着扶额摇头,罢了,罢了,凡事总归有个第一次,若是为她莲烟,也无不可。手边的茶已经凉透,楚澈饮了一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喉咙一直下滑到胸口,窗外雨声淅沥,他回转头时,刚刚好翻到那首《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鞅”
千古悼亡之音,自它而起。宋天昀的目光慢慢滑过古人二字,眼里的种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他尚记得西窗下,母亲静坐的身影,细密的针脚将一生的悲欢与思慕缝尽。他的母亲是个极其贤良淑德的女子,又不喜争斗,蜗居在这样一所清冷的院子里,耗尽了她的一生。
莲烟初嫁给他的时候,他就在想若是母亲还在世,或许也不会赞同这桩婚事的。她所希望的是一桩和美的婚事,而不是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不平等条件下的交易。何况莲烟又是那样娇宠的女子,哪里是做贤妻良母的料,母亲若在世只怕是要头疼的。
后来呢,看着她黏在自己的身后,看着她凡事不在意的傻笑,看着她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宋天昀便想天长地久,母亲还是会喜欢她的吧,毕竟连他都不得不承认,痴傻也好,蠢笨也罢,莲烟都是心思极纯净的女子,明快飞扬的像光芒。
自卿别后,无人问添衣。
宋天昀慢慢的用朱红的笔写下这一句,一笔一画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桃花林里,十里花开似锦,如云如霞。闺中的女儿家发簪桃花,且行且歌。又是谁家的儿郎,鲜衣怒马,踏花归来马蹄香。
“你是何人?为何见了我不走开?”
那一年他亦是风华少年,眉眼温柔,温润如玉。
二十五年了啊,二十五年的漫长时光,她用了八年将自己烙印进他的生命,然后用一场大火将所有的悲欢过往都化作一片虚无。
他苦笑,宋天昀,承认吧,那场大火带走的何止是过往,更是此后的十七年里他所有的悲欢。
宋天昀眯着眼偎在桃花树下,远处不是是谁打碎了酒坛,一股酒香隐隐入鼻,他听着花开花落,想着若是此时如梦,梦里是否也有这十里桃花,梦里他还是当初年少,拱手笑答“太子侍读宋天昀,刚才微走神,不小心撞到这位妹妹了,望妹妹恕罪。”
“蹬途子!”梦里,她回眸一笑瞪着他跑开了,而那纷飞的花瓣都倒映在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里……
二十五年前,应莲烟下嫁宋天昀,应相最宠爱的女儿,陪嫁的岂止十里红妆?十七年前,火光映了一角天空,惊醒了多少人的梦?昔日帝王花,今朝泥下土。
她还是不够心狠啊,那场大火烧死的只有她一个,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拉着谁陪她一起死,这才是应莲烟啊,绝烈至极的应莲烟,什么都撇得清清楚楚。
“我欠了你的,是我欠了你的……”
他封了园子,他不再踏入,他不许府里的下人再提关于那个女子的任何事情。好像他宋天昀从一开始就是这座府的主人,好像这样他谢谦之就没有欠过任何人,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于是天下人都说宋家公子长情,于是天下人都说是那个死去的女子咎由自取。
时间在恍惚间流逝,宋天昀不知已过了多少时日,冥冥之中似有指引,他无法抗拒那力量。
宋天昀他回来了,在那次去龙踪寺之前,他无意中被刺客刺杀,而自己回到了15岁,那时,自己正是义气风发的时候,他的一生鲜少有这样轻松的日子,不必在意所有的礼教伦常,也不会有那么多或惋惜或恶意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亭阁外曲水蜿蜒,宫娥们静立一旁,风过水
清,涟漪四散。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珠帘下女子的身影隐隐绰绰,歪着头看着手中的古卷,声音轻缓低沉。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广矣,不可方思”莲烟慢慢的吟咏着,细长的手指划过一旁再熟悉不过的字迹“美人如花隔云端吗?”
是呢,美人如花隔云端,终其一生都无法走完的距离。。
女子轻轻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明媚的阳光透过珠帘暖暖的洒在人的身上,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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