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不断让她背负着污名...其皇后和宋家想要在太子登基后,除掉她这个多余的、占位的太子妃...太子曾为她争取过,但最终不抵母亲的压力,随手放弃了她。
那个时候,她绝望过、痛苦过。心境和如今的令嬅是一样的。只是她生性寡言,不曾像今天的令嬅一样,把话都摊出来说。
但在心里,她是呐喊过的:我有什么错呢?甚至我为你们做了许多,为什么,不仅不肯放过我,还要打倒我背后的家族?
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了。那被她暗暗憎恨了十几年的显宗皇帝、马皇后、先帝、宋月楼...那些人。她如今明白他们了。
其实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与“坏人”。只有被逼到某个处境下,不得不做出一些令人厌恶的事的,可悲的人。
而不幸的,是她如今在重蹈着她过去所厌憎的那些人的覆辙。
即便如此,有些事也不得不做。
她收拾了下情绪,轻轻地击了几下掌,候在门外的竹茹立刻进门,托着一个金盘。上头有一樽酒壶、一盏金杯。
令嬅看着,嘴角抽动了一下,眼底一片死寂,“你竟然如此面不改色。你已经完全的变了。”
履霜心里是绝望过后的平静,“在天下的巅峰生存,谁能不变呢?只有你,令嬅,十几年如一日,永远都这么单纯。”她忽然想哭。并且抑制不住地真的流下了泪水,“其实你本来是可以活下来的,如果你愿意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太妃。为什么要重新回宫,搅入宫廷这摊浑水呢?你已经逃出去了啊。”
令嬅倔强地说,“对你来说,这里是牢笼。但于我而言,却是承载和陛下十几年婚姻生活的家。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来。我还要拿回他被你们夺走的一切!那是他的,他的!”
履霜不由自主地摇着头,心酸地说,“他不值得你这样做。令嬅,你难道看不清楚吗?先帝他并不爱你。他只是觉得你安全,你没有心机,你不会算计他,所以他愿意同你呆在一起。你以为他对你很好吗?想想在宋月楼死后,他冷待了你多久?”
令嬅不愿听那些,捂住耳朵,大声地,甚至在嘶吼,“不,不!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他一直都是爱我的。我生育了宫廷中最多的孩子。他一生中,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是最长的......”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以手掩面,失声痛哭。
她一番话说的异常卑微,几乎看不到过去那乐天的、爽快的、骄傲的申令嬅的影子。履霜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话同她说的这样明白残酷?可怜的令嬅,她只是单纯,她并不傻。其实她一早已经猜到了吧,那个枕边人宠爱她的理由。但从未说过。如今却被她像撕开伤疤一样地抖露了出来。
门上传来了三声轻叩。
令嬅自手掌后升腾起泪痕斑驳的一张脸,心里明白,那是催命的叩声。把眼泪都擦干净了,尽量镇定地问,“我死之后,我的儿女你会怎么处置?”
履霜避开了她直直的注视,道,“两位公主会交由宗室里德高望重的王妃抚育。到了婚龄,我会亲自为她们挑选可靠的驸马,送她们出嫁。寿儿...”她犹豫了一下,说,“他对皇位没有威胁。”她的呼吸停了一拍,这才又重复了一遍,“他对皇位没有威胁。所以,我会护着他,一生顺遂到老。”
申令嬅略微地松了口气,问,“寿儿如今还好吗?”
“好。三个月前,我曾见过他一面。到这儿了。”她比划了个高度,“再过几年,大约就要赶上我了。他一直跟着宿儒徐默习书,现如今生的温文尔雅,很有先帝当年的影子。”
令嬅听的眼睛亮了一下,“是、是吗?他的确是几位皇子里最像先帝的一个。”倏尔又苦笑起来,“可惜我再也见不着他了。两年前那一次,原来就是我们母子的最后分别...我的儿子、我的丈夫。我甚至无法告别一声,就要永远地和他们分开了。”
她说完,是很长时间的静默。
她见履霜毫无表示,慢慢收住了面上的悲惨表情,讥诮地说,“我以为...我这样说了以后,你会提出,让我和寿儿再见一面。你真的变了太多了。过去的谢履霜,没有这样冷硬的心肠。”
履霜平淡地道,“过去的令嬅,也不会这样演着戏,试探我。”她喟叹着说,“其实你应该知道,这个时候再和儿子见一面,对他而言,只有弊没有利。”
“与其这么讲,不如说——我想要让儿女好好地活下去,在你们两个手下活下去,此时此刻,就只能安安静静地、顺从地、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赴死?”
履霜听着她冰凉的讥诮,心里没有任何反应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