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去寺院里伺候和尚那是他孝悌慈善,这孩子这般上进,又是个知道疼侄子的,他才几岁大,他侄子与他年岁也不差多少了!这般的有担当,可是阖府都不如的。”老太太瞪了贾政一眼,“但他是次子,我也记得他的好,念他的好,我的私房,将来有宝玉的一份,自然也有环哥儿的一份!”说着,她拄着拐杖,也不用人搀扶,一路阴沉着脸回了荣庆堂。
进了屋去,老太太忙坐了下来,对鸳鸯招手:“鸳鸯,去把环哥儿叫来,你只说我找他,留他吃饭!”
鸳鸯这便应声去了。
这鸳鸯是十分懂的,她知道贾母对贾环是没多少情分的,更也不算是疼爱贾环这庶出的孙子,可贾环毕竟是孙子,跟宝玉关系又好,又是大和尚的徒弟又是书院的学生,就算将来不出仕,就算将来不光宗耀祖,那书院的关系他是有的,大和尚一句话也是顶了旁人好些话的——所以她也总叫贾环过来跟前儿玩,便也是想要他与宝玉亲近。
谁曾想啊,贾政跟王氏夫妇也是病得不轻。
原本鸳鸯都想要跪下求这个恩典了,放出来老了老了她青灯古佛,在贾家的家庙里住着,谁敢不尊她一声法师?纵是不能吃肉,可也免了做人姨娘或者是拉出去配小厮的命运。若是放了出来,她还能求个恩典去小门小户做个平头娘子,怎么不比在这儿强?
谁知道二老爷夫妇竟舍得儿子——庶子再庶也是儿子啊,两个不着调的老东西!
鸳鸯心里骂着,脚下却快,匆匆就走到赵姨娘的屋子跟前儿,还听着赵姨娘哇哇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鸳鸯心下凄然,也只好敲了敲门,喊道:“环三爷在吗?老太太请环三爷过去,说是就留饭了,姨娘,叫三爷出来吧,老太太舍不得孙子,只想跟三爷这几日多亲近亲近。”
赵姨娘不傻,可也不精明。她的精明与傻跟别人不是一条道儿上的。
所以她这听了鸳鸯的喊,忙让贾环出去,自己则在屋里给贾环收拾行李,一边收拾一边骂,听得鸳鸯忙拉了贾环走了。
赵姨娘没骂旁人,却是骂二房的这些主子们,一个一个的,全都给骂了进去,包括探春。
探春虽说是在老太太跟前儿养着,可到底是赵姨娘生出来的,平常也不来见她就算了,这亲弟弟要去做和尚了,姑娘也是一句话不说,可不就叫赵姨娘气得更甚了嘛!
她一句一句的,骂得昏天黑地,小丫头们听着都要绕道。
但就贾政,觉得这赵姨娘真是有趣儿,他须得去教育教育才对。
且不说二房这边怎么折腾,只说贾环去了贾母跟前儿,宝玉也闻声赶来,拉着贾环说了许许多多舍不得的话,转而又拉着贾母,撒娇道:“老祖宗,我不让弟弟走!”
“宝玉,你弟弟是去给你侄儿并你嫂子祈福去了,怎么能这般任性呢。”贾母倒是欣慰这兄弟俩关系好——她养的两个儿子关系差得很了,这小兄弟俩亲亲近近的事儿,她倒是少见,乍一看有意思,且是越看越喜欢。
宝玉更是不依了:“老祖宗,我是知道的,弟弟在书院里学得好,先生还叫他今年就下场一试呢!那李家的李醇知我是知道的,从来都是妒忌人家的,他妒忌弟弟,就拿弟弟出身说事儿,说我家不能让环儿出头的,环儿还没怎么样呢,先生听了就惹了一肚子的气告诉给了山长,山长就把李醇知赶下了山去——老祖宗,那李醇知是大嫂子的弟弟,保不齐就是大嫂子……”
贾宝玉这话还没说完,贾母就捂住了他的嘴:“我的宝玉啊,心肝儿,谁给你说的?”说着,她便恶狠狠地去看贾环。
贾环摇摇头。
“是太太跟我说的。”贾宝玉抬起头,眼泪都已经糊了满脸。
贾母这才又搂过贾环,大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此时,贾母已经信了李纨搞事,王氏明知道却也不言语,唯独两个孩子是好的,与那些老娘们并不相同,再想想自己儿子也是那么一副冷心冷肺的样子,老太太更是哭得狠了,只担心护不住家里的孩子们,倒是给人害了可怎么办才好!
贾母越想越担心,越担心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想。
终于,老太太咬了咬牙,抬手叫了鸳鸯:“你去库里,把我鎏金莲花盏拿来。再从钱匣子里拿点儿散碎的银锞子,并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鸳鸯应了,转身去拿东西。
贾母又搂着两个小的,哭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