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是伤,狼狈不堪地躲闪着数人的追杀。听着他们口中的污言秽语,都是对少年赤/裸/裸的不屑和鄙夷,甚至还有淫/邪之辈用不怀好意地眼神直勾勾地打量,一瞬间的暴怒之后,那些男男女女俱都被他打成重伤,就在他忍不住想下杀手之时,却被长离拦了下来。
他很是惊讶地发现,仅仅是数月不见的少年的修为却有了突飞猛进……甚至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进展,由原本的筑基中期变成心动后期,足足横跨了三四个小境界——这是寻常修士需要耗费数十甚至上百年才能够跨越的鸿沟。
那时的对话他迄今为止还记得清清楚楚。
皱着眉头撕下一截衣角包扎伤口的顾长离忽然问他,“你怎么会来?”
“我为什么不能来?不来,难道眼睁睁地看你去死么?”因为顾长离带着排斥的冷淡话语,他的语气也莫名冲了起来。
“我不会死。”沉默半晌之后,顾长离这般说道。
“可……”你明明被人围攻,还受了那么多伤。
他的辩解还未能说出口便戛然而止,只因在对面人轻轻挥了挥手后,周遭的树林里忽然发出了淡淡的盈蓝之光——这是某些阵法发动时的征兆。
“小狐狸,回青丘去吧,不要再和我有牵扯啦。”
在满天淡蓝色的荧光之中,少年撑着下巴,扭过头来朝他笑了笑。
“再来找我,会死掉的。”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想起来了,他就像是个二愣子一样,抬头挺胸理直气壮,“我的修为比你高,会保护你,才不会死。”
“傻子。”因为狐戾的回答而怔愣片刻之后,顾长离忽然开始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都停不下来,“有一个笨蛋和你说了差不多的话,可是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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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顾长离如是说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狐戾还是不依不饶,死皮赖脸地跟着他跑前跑后,顺便还替他打跑了几波来找麻烦的修士。前者无奈之下,只能让他掩饰好身份,不要暴露,其余的也不再强求。
那段时间里,狐戾清楚地了解到,为何少年的修为能够有如此突飞猛进的进展。
他简直就是拼了命般,除了一些必要的日常活动外,一天上下十二时辰,几乎是有十一个时辰是放在修炼之上,日日夜夜,疲于奔命,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在他身后高高举起,随时可能落下。
这样像是透支自己寿数的修炼手段下,积累的压力和辛劳,同样埋下了隐患。
也许少年永远不会知道,在修士情绪波动最为激烈,也是心魔最容易诞生的心动末期。有一天晚上,明明正凝神打坐的他忽然蹙起眉头,茫然地睁开眼睛,口中零零散散地念叨着不成句的词语,“爸爸、妈妈、哥、回家、”诸如此类。一直隐在暗处的他见顾长离情况有异,连忙现出身来。
那是狐戾记忆中最难忘的夜晚。
在他出现之后,像是一时间被心魔所迷的少年仿佛找到了依靠般,埋入他的脖颈间,泣不成声。
一滴滴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最后滴在狐戾的脖子上,更像是一同落在他的心底。
“我想回家。”他说。
“好,回家,回家。”狐戾笨手笨脚地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安慰着。
“我回不了家。”他哭得更加厉害了。
毫无办法,手足无措的狐戾险些没跟着他一起哭出来。
“……师傅……仇……”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口中喃喃念叨几句,少年蓦地止住了眼泪。
他挣脱了狐戾的怀抱,脸色再度恢复平静,继续之前的打坐修行。
仿佛之前那个在月光下脆弱哭泣的少年从来不曾出现一般。
一直以来,顾长离的表现都太过淡然,太过平静。
平静到狐戾一度忘记,这是个刚刚失去了师傅,被宗门驱逐,被修士追杀的,仅仅十几岁的孩子。
除却在心魔的诱导之下,少年从来没有在他人面前显露柔软稚嫩的内在——却也仅仅只是片刻,稍纵即逝。
因为他的意志无比坚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前行的道路。
要吃过多少苦,经历多少的磨难,才能让一个人拥有这样的秉性,这样的毅力?
狐戾捏紧自己的拳头,莫名地感受到心头涌起的剧烈疼痛,让人感到窒息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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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妖此次于南疆结军,声势浩大,更有数位修为远超你我的大妖,你……”狐戾眼见顾长离得了消息便要离去,不免出声提点几句。
“我自是省得,散兵游勇一个,稍微引开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就是,不会愣头愣脑地跑去拼命。”
顾长离回首朝他摆了摆手,淡淡一笑。接着便从山巅之上一跃而下,几个绞纵跳跃间便已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