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丧尸追近了,嘴里滴答着口水,纵身向他们扑来,就见赵修平站在那儿,头微微低着,一动不动地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余泽以为他傻了的时候,赵修平突然回身,搂过余泽,两人在地上就地一滚。
丧尸扑了个空,坠下天坑。
“你想往下跳?”没了丧尸追赶,赵修平过了两秒才站起身,不忘调笑余泽。
他就压在余泽身上,两人呼吸近在咫尺,余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跳得飞快,血液汹涌着在血管里澎湃,但他将此理解为刚刚太紧张了。
他尴尬地推开赵修平,拍掉身上的尘土和草屑,到天坑旁边往下看了一眼。
这个天坑约有百米深,呈漏斗形,四壁陡峭,刚刚掉下山的那个丧尸现在正躺在坑底,但是没有死,正挣扎着要爬起来。
在它的四周,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只丧尸。
这种东西毕竟没有思维,不懂得躲避危险……
“仙人掌呢?!”余泽突然反应过来。
仙人掌这死猫非要跟来,丧尸来之前还在自己旁边,现在猫呢?环顾四周——
他扔在一旁的背包忽然动了动,探出一只有气无力的猫爪子来:刚才太颠了,害得朕都没有睡好。
余泽:“……你个蠢猫给我滚出来!我说刚才包怎么变重了!”
但是仙人掌怎么会听他的?
只见肥猫动作轻巧得从他的背包里跳出来,三步两步蹦上赵修平的膝盖,趾高气昂地朝余泽撅着屁股:你不背自然有别人背朕。
赵修平坐在地上随手摸了摸仙人掌的下巴:“我背吧。”
时间已经晚了,分组的事情木已成舟,余泽也没什么脾气了,两人决定就地休息。
而就在他们准备休息之前,赵修平突然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句话:
“提防季业明。”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野外一片黑暗,上半夜守夜的是赵修平。
余泽:“什么意思?”
赵修平正靠在他身后的石头上,黑暗中并不看不清表情:“字面的意思。”
余泽想了一下,将自己手术后和季业明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过了一遍,心中依然毫无头绪:“他有什么值得怀疑?”
隐隐约约地,赵修平嘴角有些莫名的笑意:“你居然没觉得我在诋毁他。”
余泽:“……”
大意了!
余泽恨恨地回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赵修平一说,他就下意识地考虑起季业明可不可信的问题来,而完全没有怀疑赵修平说这句话的动机。
两人没有就这件事再行交谈。
黑暗中一片静谧,只有偶尔余泽在睡梦中皱眉呓语的声音。不过这已经比他之前的情况好了很多,韩水给他做的那个所谓的手术,还是很有效果的。
赵修平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自己之前真是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手术之后对自己敌意这么大……不过他对其他人的感情,倒是并没有因为失去记忆而受到什么什么影响。
比两人商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赵修平才去叫余泽。
因为觉得是自己睡过头了,余泽有些不好意思,立刻快速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吭地帮赵修平守夜。
长夜漫漫,星河天悬。
-
余泽拨开面前的杂草,观察岩石的质地:“大的溶洞可以容纳几千人,里面长年冬暖夏凉,行知小学所有人住在里面不成问题。就算是以后气温变低了,也可以住。”
虽然仍旧看赵修平不顺眼,但是两个人一起在野外徒步三天了,要一句话不说也不可能,所以有时候余泽也会说几句关于搬迁的事情。
出乎他所料,赵修平还是个不错的听众,尽管他并不是每次都给余泽回应,但是每当余泽说话的时候,他竟然都能听得很认真,有时候还会反问他一些一针见血的问题。
两人之间难得不带情绪地交谈,沟通起来出奇地默契。
赵修平看到地上有条裂缝,拿手电往里面照了一下,余泽俯下身去看:“太小了。”
他们要找的是一个足够大的溶洞,最好深一些,但是入口在地表以上……设想是很完美,但是余泽怀疑他们到底能不能找到。
“如果我们找不到合适的怎么办?”他从地上站起身,语气半真半假地问赵修平。
赵修平背对着他,将手电收起来,知道余泽心里开始没底了。
他们已经走了好几天,但是连一个像样的溶洞都没找到,也没有其他组的消息,甚至他们越往无人区走,连丧尸都越来越少。
余泽开始怀疑自己了。
赵修平:“你觉得找不到?”
“理论上是应该有的,但是如果我们运气不好……”余泽低声说。
理论上有,不代表实际上有,他毕竟不是研究地质的,所靠的不过是以前超大的阅读量和知识储备,如果找不到,那这段时间就白白浪费了。
还有一个月气温就会升高,那他们……
赵修平:“你本来预计多会儿回去?”
余泽:“两周。”
他本来计划两周内找到合适的地点,回去就开始搬迁,如果一切顺利,可以在一个月末尾上搬进溶洞,正好躲开魔鬼高温。
赵修平走在前面:“还是按照你的计划,如果两周内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回去继续搬迁。”
余泽:“搬去哪儿?”
赵修平:“商场地下室,或者在几个溶洞里分开住。”
余泽沉默了一会儿:“你早就想好了?”
不得不承认,他之前对赵修平挑衅的时候,其实很多准备都没有做好,重要的是没有第二套计划。
余泽从小都是一个人生活,没有尝过给别人负责的滋味,陡然一个这么重的担子压在身上,刚开始还冲劲十足,等遇到了困难才会后悔刚开始自己太冲动。
那么多的人都在市里等他,如果他们无功而返,后果是什么?
这些他都从未想过。
但是他没想到的这些,赵修平想到了。赵修平的计划虽然简单,但是显然要比自己的切实可行。
余泽有一点失落……但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从前方跑回来的仙人掌分散了,仙人掌难得喵喵叫着,从前面小跑回来,用爪子挠余泽的裤脚:前面有人哦。
余泽:“没到午饭时间,你别着急。”
照理每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仙人掌都会愤怒地掉头跑开,但是这次它却更加焦急了,几乎要把余泽的裤子抓烂:前面的洞里有人!
余泽和赵修平对视了一眼,都发觉了仙人掌不对劲,决定跟着它去前面看看。
仙人掌见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立刻将带他们往前方跑去,就在一块巨大岩石下方的角落里,有一个两人宽的洞口,外面草丛掩映。
如果不是仙人掌,余泽和赵修平很难发现这个洞口。
余泽将草丛拨开,趴在地上向洞里看,但是里面却黑黢黢地,怎么也看不清,他不得不向前探了探身子。
因为角落里容纳不了两个人,所以赵修平只能站在旁边,将手电递给他:“注意别摔下去。”
余泽唔了一声,将手电朝里面一照,手撑在洞口,手电光束划过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一张阴森森的面孔,咧着大嘴。
余泽条件反射地要站起身,手扶在洞口边缘的石块却突然松塌,整个人猛地向下栽去。
“啊!”
手电掉进洞里立刻熄灭了,本来正在下坠,却又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余泽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中,一只手被赵修平拉住,往下什么都看不到,脚下是一片漆黑。
但是余泽知道,洞里面有丧尸,而且不止一只。
天要亡我。
余泽觉得自己身上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但还是稳下心神:“你看看绳子在不在旁边。”
赵修平就算是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凭空把他一个成年男人一手拉起来。
赵修平一只手死死抓住余泽,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余泽的背包正在他够不到的地方,仙人掌倒是正蹲坐在旁边。
赵修平:“帮忙把绳子叼过来。”
仙人掌:喵?
赵修平:“绳子。”
仙人掌:喵?
余泽吊在空中,本来还十分紧张,这时候却因为他们的对话哭笑不得起来:“喂,你不会真和它说话吧,它又不可能听懂。”
赵修平这时候也难得有些暴躁:“我看你平时总和它说话。”
余泽忍不住哈哈哈狂笑起来,手臂的震动传到赵修平身上,两人本来就都在出汗,一下子没抓稳,余泽向下滑了一小节。
赵修平:“别笑了!看看里面的情况。”
但是手电已经熄灭了,余泽只能凭刚刚的一眼估测道:“手电掉下去的时候我没听到声音,应该有水,有丧尸,不知道多少。
不过从这儿掉下去的话,我觉得应该摔不死。至于丧尸……看命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
余泽想了一下,忽然说:“老大,被丧尸咬了是什么感觉?”
在清理记忆之后,余泽对赵修平的记忆就是在那夜赵修平被丧尸咬中之后戛然而止的,虽然理智上知道他们之后还有些其他交往,但是余泽对那一夜的印象最深刻。
当时他在陌生的部落森林里,身边唯一认识的人也危在旦夕,那可以说是他记忆中与赵修平最贴近的时刻,两人也被命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赵修平:“没什么感觉。”
余泽一笑,完全不相信:“真的?我记得你当时看上去挺疼的。”
赵修平没说话。
余泽:“对了,老大,我一直想问你,赵一诺是你什么人?不会是你女儿吧?”
赵修平:“不是。”
余泽:“反正我都把以前的事情都忘光了,你骗我我也不知道。”
赵修平:“……我不会骗你。”
余泽:“真的?你和我说话要谨慎啊我跟你讲,我什么都不会忘的。”
他向下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虚空。
溶洞内部石笋密布,如果自己下去掉进水里还好说,如果掉在石笋上,绝对会被当场扎成对穿,再加上丧尸,绝对活不下去了。
真他妈的没想到,余泽心想,自己这辈子居然死得这么离奇!
掉进洞里摔死,简直是耻辱啊!
“老大。”他想了想说,“我也没什么财产,就一只猫。
我要是死了,你可千万别因为它老犯蠢就宰了它。猫肉是酸的,不能吃。
仙人掌的尤其酸。”
他想起自己一开始被梁诚绑走以前,还和韩水打电话开玩笑要宰了仙人掌吃肉,当时如果没有梁诚绑走他,可能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而感到怨恨,余泽心情忽然平静下来,既没有怅惘也没有难过,只是感到有一点点遗憾。
我这辈子对所有的事情都能过目不忘,没想到死的时候,记忆竟然是不完整的。
赵修平在外面不知道在忙什么,只是听见余泽的声音,警告他:“你别乱动!”
余泽:“嗯。”
他最后看了一眼赵修平的侧脸,男人侧脸的面孔线条刚硬,因为一直在用力拉住余泽,太阳穴上爆出青筋来。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他的轮廓线条晕染得模糊不清,却又仿佛给他镀上一层无坚不摧的铠甲。
这是他一直迷恋的样子……
心底好像有根弦突然被拨响了,余泽微微一笑,另一只手突然发狠得将赵修平的手指掰开。
“余泽!”
赵修平完全没有犹豫,立刻纵身跟着他跳下去。
-
“余泽?!余泽?!”
“我在这儿。”哗啦啦一阵水声,余泽从水面上冒了一个头,“居然真的是水,我们运气真是太好了。”
心陡然放下,赵修平终于松了一口气,朝余泽的位置游去。溶洞中的暗河水温很低,将两人因为酷暑而燥热的体温降下来。
两人听见洞中不属于二人的脚步声,压低了声音:“有几只丧尸?”
赵修平侧耳听了听:“大概三四只。”
丧尸是凭借气味确定人的位置的,但是现在他们在水里,一下子掩盖了气味,让它们没了方向。
余泽能听到丧尸就在岸边焦躁地走来走去,发出不安地嘶叫声。
余泽脚踩着水,在黑暗中摸索赵修平,并没有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动作,旁边人的肢体一下子紧绷起来。
赵修平反手握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