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马车,许南风见他要为自己疗伤,马上摇头道:“还是先看看师伯吧,我们到南山草庐至少还需两日,不知他……”
他话还未说完,不想这时车门被人碰地一声推开,来人风风火火就挤了进来,顺便手里还牵了一个。
“舒方晴?!你怎么会在这里?”
舒方晴和舒阮都是一脸的风尘仆仆,两人甫一坐下,舒方晴就马上从桌上抢过茶壶给自己灌了一口,许南风见状:“舒家的宗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舒家的宗主了。”
“嗯?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是为了帮你,我把九天七圣盟都得罪了。”舒方晴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看神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和遗憾,分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所以你们就……”
“爹也觉得我是舒家的祸害,干脆就把我和阿阮都赶出来了。当然,在外人看来我已经死在门规之下,所以九天七圣盟的人也不好再继续追究什么。”
“那我可要恭喜你们了。”想到他们两人这些年的分分合合,如今走到这一步着实是不易。
“所以沧王陛下,以后我和阿阮可就要靠你养活了。”
本以为瑶歌城一别,再相见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没想到这么快又江湖重逢,许南风的心底自然也是十分高兴的。但是他这个人心里分明喜欢,嘴上还要装模作样嫌弃一下:“阿阮留下自是没有问题,但是你这个米虫我可不想白养。”
“你少打阿阮的主意!”
舒方晴听到这话,连忙像是护犊子一样把阿阮护在自己身后,唯恐许南风当真把人抢走一样。君疏月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许南风笑得这样开心自在,心情也不觉放松下来。
眼下唯一的遗憾,就是曲灵溪了……
许南风注意到君疏月眼中一晃而过的黯然,他悄悄抓紧了君疏月的手,然后把他搂进自己怀中。
“别难过,师伯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君家真的欠了他很多……”
“你猜他倘若醒着听到你说这话会有什么反应?”
君疏月闻言,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大概会赏我几根金针让我马上闭嘴。”
“所以别惹他老人家不开心啦,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
是啊,师伯,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
君疏月抬起头看向窗外那晴空之下绵延千里的群山,金色的暖阳从窗外撒进来,落在曲灵溪那张苍白无血的面孔上,让他看上去像是安然入睡一般。
南山草庐在一片药田的尽头处,许南风命人将马车停在外面不得入内打扰,自己和君疏月亲自将曲灵溪护送进去。
穿过药田的时候,他们看见一道人影从药庐中迎了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死在浮方城的沈秋。
曲灵溪说过他的伤早无大碍,只是何时清醒不得而知,没想到他原来已经恢复了。
当他看到许南风和君疏月护送着曲灵溪出现在药田外时,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后来许南风才知道原来魏无涯已经派人传信给他,将一切都告知于他。
“其实师傅很久以前就跟我说过,很多年前曾有相师为他和谷师伯批过命,说他们二人命格相生相克,所以师傅早就知道终有一日他会为谷师伯而死。所以你无须自责,他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谷师伯。”
沈秋一边说着一边将曲灵溪从许南风手中接了过去。他至今都记得自己初入南山草庐时,曲灵溪把他一个人丢在药田里三天三夜,让他把每一种草药都尝了一遍,然后把每种草药的药性一一记录在册。有一次他服下一种草药后,疼得五内如焚恨不得就此死去,曲灵溪虽然嘴上骂他没用,却把他抱进屋亲自照顾了三天。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脾气古怪喜怒无常的怪老头并非像传闻中那样不近人情。
他与曲灵溪相依相伴了十多年,早在心里将他视作自己唯一的亲人,而如今连他也要离开了。
身为医者,曲灵溪早就教会了他习惯生死,他甚至说过将来若是自己不在,便埋在这片药田之下,再撒上一把药种,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万物生发,于他而言又是新生。
望着沈秋抱着曲灵溪渐渐走远的背影,君疏月忽然一瞬间觉得释然了。缘生缘灭,聚散无常,曲灵溪早已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他不要风光大葬,不要后世供奉,只要一掊薄土,葬于天地之间。
尘归于尘,土归于土,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