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的弧度陡然拉大,带着几分毫不容情的嘲讽。
“你给自己硬加上的人物设定。”
“……什么?”
这一击来的实在太过猝不及防,夏目贵志整个人都愣住了。然而天外沙罗却并不理会他,只是弹弹那张纸,发出一声嗤笑。
“这张纸上,从头到尾我都只看出了一句话——”沙罗单手托着脸颊,斜睨着夏目贵志,“‘我不要和大家不一样’。这就是你强行加给自己的人物设定。”
“……”
夏目贵志一时哑口无言。
“就那么害怕吗?”天外沙罗的眼神有如利刃一般,剖开所有的伪装直指核心,“你和别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这件事。”
“……”
夏目贵志垂下眼帘,一语不发。
“接受自己的意思就是,接受自己和别人一样的现实,也接受自己和别人有决定性不同的事实。如果自己不被别人所爱,那么就接受那个不被爱的自己。如果自己能看到别人都看不到的东西,那么就接受有那种眼睛的自己。接受自己,原谅自己,只有这样,你才能够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天外沙罗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那就是过去的一切累积起来,才有了现在的你。每个人都是由过去塑成的,无法改变的人,是不存在的。”
她的动作顿了顿,而后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夏目的头。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也不想对你的过去与未来指手画脚,我只是想说……要多喜欢你自己一点,夏目君。你比你以为的,让人喜欢多了。”
天外沙罗的语气里带着年长者对年少者的叹惋,像是大人在看着自己曾经走过的漫漫长路上跌倒的小孩一样,有些许怀念一般的笑意。
“也许你的自我封闭,确实在你过去的人生中,成为护卫你的城堡吧。但是,怎么说呢?你也有过那种体验吧——想要寻求别人的理解,想要理解别人——那种感觉。如果一直封闭着内心的话,会错过很多的风景,也会错过很多朋友呢。大家都是很胆小的,所以如果有人来敲你的心门,你却紧锁着门扉的话,他们也会退却的。”
她微微一笑。
“在过去的人生之中,我领悟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所有自我折磨,都来自于无法接受自己这件事。否定过去,否定自己只会带来痛苦,只有接受自己,不管是愚蠢也好、自私也好、伤害别人也好……全部都接受下来,并且加以原谅,痛苦才会平息。”
她再一次温柔地抚摸了夏目的头。
“生命是很短暂的,一直沉浸在痛苦里,不是太可惜了吗?要快乐一点啊,夏目君。”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夏目贵志竟然不知道能说什么好。
他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居然去同情这样一位女性……那真是对现在的她,最大的侮辱。
“抱歉。”
夏目贵志朝天外沙罗深深鞠了一躬。
“让你担心了。”
“真的抱歉的话……”
天外沙罗举起手里的腰带,露出一个笑来。
“那就来帮我穿和服吧。说实话,振袖和服这种东西,我一个人可穿不好啊。”
夏目贵志一个趔趄。他抽着嘴角站直身,一脸无力地看着天外沙罗。
“我也不会啊,沙罗小姐。”
“来搭把手就行。”天外沙罗拍拍手,笑靥如花,“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吧,我的助理先生?”
“……………………………………”
夏目他还是从了。
……
……
……
带着淡淡芬芳的布料,相互摩挲之时,会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和树叶在风中摇动的声响有些相似,又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帮忙整理后襟时,可以看到女人肩颈处雪白的肌肤,宛如上好的瓷器一般,在光线下薄薄地通透着,那种炫目的美丽,令看着的人都想要触摸。年轻女性的体温隔着层层布料传达到少年的手心,带起极为微妙的感触。些微的麻痒,令人有些不自在。
夏目一边移开视线,一边找着话题。
“沙罗小姐突然穿的这么正式……是要做什么呢?”
京友禅的和服以极淡的樱色作为底色,其上用金箔、银泥与刺绣,错落有致地描绘着无数素雅的花朵,精致得宛若一副古画。天外沙罗少有的穿了这样淡雅的衣服,更难得的是,她居然还盘了一个端庄严整的发髻,别了一个小巧而素净的发簪作为装饰。
该怎么说呢……
夏目贵志想了想才找出准确的形容。
简直正式得有点吓人了。
在夏目的帮助下将腰带系好,天外沙罗转过头来,对夏目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因为要去参加订婚典礼。”
她从一旁同色系的手袋里拿出请柬来,在夏目眼前摇了摇。
“是重要的人的大日子,所以要正式一点才行。”
夏目贵志接过请柬一看,其上用工整流丽的字体书写着——
【敬请参加赤司征十郎与川上羽的订婚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