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国外的第一天。
街上阳光明媚,天空很高很蓝。每个人都穿着凉爽的夏装,显得神色匆匆。
在这汇集了世上所有繁华的城市里,我沉静地走着。
街边有高大的法国梧桐林立,地面很干净,两旁的民居都有了年头,透着西式的年代质感,令人觉得整齐舒适。
我在街角一幢深咖啡色的建筑前停下,看了门牌号。是这里了。
我按下门铃。
等了足足有几分钟,门才打开。
“请问,这里是有小房间出租吗?”
开门的妇人微笑着点头,一口本土英语,热情又亲切。
已经有房客租了小套间,我住的地方,是楼上的小阁楼。
阁楼的面积很小,除了一张单人床,剩下的空间只够摆放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好在床边有一扇低矮而通透的窗,街边的一切都了可以尽收眼底。
这里离学校近,而且租金还便宜,对于我来说,已经十分满意了。
花了几天时间在快餐店找了一份后厨的工作,每天清洗餐具。
夏天的街道是热烘烘的,后出的温度也是热烘烘的。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一起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到达,新学期开始了。
开学前一晚,我躺在阁楼里望着窗外明透的月光,突然察觉这城市是如此的陌生,而我又如此寂寞。
我来到这里,每天徘徊在住处和工作的地点之间。过去的一切:朋友、家乡、亲友、爱情……所有的一切,都真正离我而去。
除了还不明朗的未来,我其实什么也没有。
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我拿出手机,明知不该,还是像中了邪一般,一张张翻着过去的照片,翻到他的照片。
那是他到医院接我回顾宅的那一天,佳唯偷拍之后发给我的,英俊无比的侧脸,伸手摸摸,仿佛就在眼前。
我丢掉手机,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静静闭上眼睛。
时间悄悄逝去,校园里法国梧桐的叶梓慢慢变黄,开始掉落。
我在分身乏术的忙碌中越来越少想起这些往事。
学校的生活很忙碌,因为相比本校的学生,我有很多硬性的条件都不如他们。
为了能够顺利通过最后的考核,以及能够拿到漂亮的成绩单,我必须使足劲好好学。
每天认真上课,认真温习。有时候快餐店晚上才收工,我就会挑灯大深夜补习。有亚当斯密的《国富论》,这个地方的经济当然也没那么好学。
我也会嫌弃西餐实在是太难吃了,简直恶心得难以下咽。后来吃着吃着,也能慢慢挺住。
同学们都很好,对我这个外国友人十分热情。但有时候也会让人受不了,我躲进自己的壳,保持着安全距离。
突然病倒,是在平安夜。那天晚上结束了餐厅的工作,睡到半夜突然就觉得难受。发烧,烧得很厉害;肚子也疼,几乎神志不清。
迷迷糊糊地还以为是在国内,撑起身子就像爬起来找药,却想起自从来了这边之后,人生地不熟,根本没有进过药店。
失望地倒下,在床上低低地呻吟着,然后不知何时又陷入了混黑环乱的世界里。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特别耀眼。我发现自己躺在周医生的医院,他正拿着病历在我床边观察点滴的速度,身边还有苏岩的絮絮叨叨。
“Sun,Sun,whatiswrong?”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唤道。
我泪流满面地睁开眼,看到房东太太关切的脸。
原来。
原来只是在梦里,我满心欢喜,忘了所有的伤痛和别离。
医生已经来家里看过,留在了桌上的药片。我就着早已凉透的水生生咽了下去。
同租的室友知道消息后过来看我,他们都温和地笑着,让我好好休养,不要那么累。
窗外月光寂静,我透过小小的窗,看见繁荣广阔的城市。我对自己说:夏芷,这里不应该有眼泪,不要再伤心了。
如果爱他,就一直把他放在心里吧。每一天,都给他祝福,无论他在哪里,这样,就好像我们依旧没有分开。
而更遥远的事,在大洋彼岸的我,并不知晓。
……
飞机平稳行驶在云层间,引擎沉闷的声响似远似近。我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胳膊,摘下眼罩。
温柔美丽的空姐推着推车慢慢靠近,微笑鞠躬:“小姐,您要喝点什么?”
“咖啡,谢谢。”
“好的。”
真奇怪,以前那么不喜欢的东西,戒了几年之后又开始热爱起来。
我依旧不喜欢那样的醇香,但已经习惯了它的味道。在国外的很多深夜,都是它陪着我度过漫长的黑暗。
不一会儿咖啡就送过来了,我捧着烫手的纸杯,抽出放在包里的杂志。这是登记之前在机场无意间看到的。
没翻几页,就看到对“永盛梦乐园”的报导。
我慢慢一开口口喝着咖啡,一行一行认真看下去。
“至唯集团将于近日推出永盛梦乐园项目,不久的将来,城南商业区将会成为A市的新地标。
据悉,该项目的几位投资人从B市找来了乔工的建筑团队,双方对此次合作都非常有信心。
至唯集团今年实现年营业收入40亿,拥有员工3000余人。集团总裁顾易强调,未来至唯集团的主营方向依然是服务行业,涉及餐饮、休闲和服装等行业,同时也归密切跟进电子商业这一版块。
在当天的发布会上,记者就几位投资者的发言,提出问题……”
一直看到最后一句话,连末尾那一个句号都没有放过。合上杂志,放回包里。
飞机已经开始降落了,层层流云扑面而来,带着水汽。下方的A市,好像还是老样子,四四方方密密麻麻。
但我知道,这个城市每一刻都在变迁。有些地方或许是我离开时的样子,有些地方大概再也认不出来。
戴上眼罩,闭目休息。
一到接机的地方,就看见了杨佳唯手里举的牌子:夏芷死过来!
这么久没见,这丫头依旧简单粗暴。
我跑过去夺过她手里的东西,“你丫的,这么久没见,你就是这么迎接我的。”
她嘿嘿地朝着我笑:“哎呀,难得。在外面接受资本主义的陶冶一年,还是会爆粗口。我还以为你已经是托脱胎换骨十足的淑女了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国外的一年多,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从我的口里冒出来,一见见杨佳唯就不自觉地冒出来了。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概就是这样的。
我们拖着并不算多的行李去坐了机场大巴,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在脸上暖暖地挠痒痒。
这个城市还是变化了很多,以前市场拥堵的主干道,现在已经慢慢畅通。高架桥处处都是,在城市的半空里肆意纠缠然,然后延伸向远方。
我一直不愿承认的时间,带着大家,慢慢变化着。
身边的佳唯高瘦了些,几缕漂染成粉色的头发,将她衬托得青春飞扬。真好,她还是老样子,一样的青春活泼,一样勇往直前。
杨爸爸已经过世了,在医院的病床上,很安详。最后的时候医生拔掉了氧气罐,这么多年以来,佳唯好不容易听到了亲口从爸爸嘴里说出来的话。
遗憾中的温暖,让她很满足。父亲枯瘦的手掌握着她的,童年的温暖又源源不断涌上心头。
我是在从学校会住宿的路上接到她打来的电话。
这些年我们为了省钱,一般都是在视频上见面,那天接到她的电话,我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很平静地跟我讲述那一场生离死别,这个永远要强的女孩,大概是已经哭干了眼泪,理智得惊人。
“小芷,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
“我们一直都是相依为命着,难道不是吗?”
我们会把失去的亲情,加倍给友情。
“我跟你说,最近忙毕业论文简直都快疯了,有没有发现我的发际线都高了不少?”
“怎么说?”
“自然是挠头挠没的啊,快答辩了,简直愁死我了,小芷你可要好好指导我。”
我把刚买的炸鸡和行李箱塞给她,“既然有求于我,就乖乖服侍好大爷。”
“好的,大爷。”
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一路往市区里开。
这些年A市的变化还是挺大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佳唯这家伙竟然也学会了察言观色,笑道,“一年多没回来,你这个路痴是不是已经不记得路了?”
回我们学校的那趟公交已经改了线路,我能记得就怪了。
我们一路笑笑闹闹,直到开过国贸地区。
这里几年前就已经达到了A市繁华的巅峰,所以在我眼里,居然没怎么变样。
当然还是多了一些新的景色。
车从一座银色的摩天大楼旁驶过,门前广场上的广播正放着《莫失莫忘》的轻音乐,透过旋转门,可以依稀看见里面忙碌的身影,牵扯出一地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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