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为了求存,他们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亲人,去曲意奉迎高位者。
楚烈深吸了一口气,又叹息一声,俯身拿起那壶鸩酒为徐淑妃满上一杯,道,“只是现在再说这些,也已无用。”
穿堂而过的风,吹起满屋蛛网飞絮,纷纷扬扬的尘埃落在那杯鸩酒上。
“是已无用。“徐淑妃看了那杯鸩酒许久,又抬眼冷冷看向楚烈,“但你说过,会保玉儿一命,可他若是被发配北疆,与死有何不同!”
“母妃忘记了,北疆是徐家的地界,纵然舅舅他们全退了下来,可要在北疆保八弟平安还是极容易的。八弟性子单纯,日后没了母妃的庇护想在这金陵城中生存可是不易。早早去了北疆,远离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反而是益处。”楚烈的笑容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志在必得,他道,“待到有朝一日,我继承大统之时,必将大赦天下,他自然就可以回来了。”
“好。”徐淑妃哼笑一声,伸手拿起那杯鸩酒,举杯仰头,将那杯鸩酒一饮而尽。不过片刻,她的唇角就溢出一丝血迹,她看着楚烈,笑得有几分凄凉,几分悲愤,她道,“母妃祝你有这么一天!”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自云层击落在远处的山头。
徐淑妃猛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溅在楚烈身上的朱红蟠龙服下摆,那斑斑点点的红渗入朱红色的布料中混为一色。
有惊雷之声自远处传来,隆隆在耳边。
徐淑妃最后恨恨看了楚烈一眼,轰然倒下。
屋外,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屋内,楚烈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了徐淑妃的尸体很久,这大约是他一生中凝视过她最长的一次。
幼时的偶尔偷觑,少年时的刻意漠视,成年后的生疏面对,他们母子之间的孽缘终于到了终结之时。
他从前曾想过,为何他不能如楚玄一般是苏皇后之子,又或者为何他不能如楚玉一般在徐淑妃膝下长大。无论是楚玄还是楚玉,至少年少之时都比他活得幸福,都不像他这般活得小心辛苦。苏皇后待他再好,他也终不是她最疼爱的那一个,徐淑妃是他的生母,可他于她而言只不过是早年舍弃的一个长子。她们二人完整的疼爱,他都不曾得到过。
屋外,暴雨倾盆而下,雨水从窗外溅了进来。
楚烈最后看了徐淑妃已无生气的脸庞一眼,转身步入大雨之中。雨水迅速将他的全身打湿,有回避在远处的内侍官要上前来为他打伞,却被他伸手挥开。
他记得,六年前,苏皇后死的时候,也曾下过这样一场大雨。无论是六年前,还是今日,他都真正心痛过。
激烈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落入他的眼眶中又再滑落脸颊几乎让人以为他在落泪。然而他知道,他的心痛终只是一瞬间的迷茫,他终究不会为她们落下一滴眼泪。
***
这令金陵城混乱了几个月的叶府轼君一案,终于以徐淑妃之死落下帷幕。伤势渐愈的七皇子楚宣终于在六月底重新在七皇子府和东乡侯府再次摆下酒宴,大宴宾客。
只是因了上次婚宴上的变故之故,这次宴席虽也场面盛大,但依旧显得几分惨淡,全无先前的风光之感。
七皇子府的宴席依旧设在花园中的那两座花厅里,照旧将男宾和女眷的宴席分设在两个花厅之中。花园里还在原处搭了个大戏台,请来的仍是芙蓉班。而这一次则由楚宣出面招待官客,已是七皇子妃的薛颖出面招待堂客。
当楚宣由武阁老陪伴着,在宴席间敬酒时看见楚烈,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他是半点都不相信徐淑妃所谓的认罪之言,他也万分肯定他这次身受杖责牢狱之灾绝对与楚烈脱不开干系。
想到他好不容易快要除掉的楚烈,如今不仅好端端地从刑部大牢中被放出来,顺带坑了他一把,还因为此次“蒙冤”之故得到皇上的怜惜和同情,又渐渐赢回了圣心,楚宣心中真是又恨又怒。偏他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如今楚烈在皇上和诸人眼中与他一样是身受徐淑妃陷害之人,他还必须伪装出一副同病相怜之态与楚烈寒喧唏嘘,当真是忍得十分辛苦。
今日,墨紫幽自然也再次受邀随同封夫人前来七皇子府赴约。她坐在花厅里,看见梳着妇人髻,装扮得雍容华贵的薛颖坐在尊位上,听着众人的恭维之言,面上笑容却是很淡。薛颖的目光时时穿过众人向着墨紫幽看来,但墨紫幽却也只看了她几眼,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了徐静妍的身上,徐静妍看起来憔悴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