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荣禧堂抱厦住着的李纨,自觉地将这种责任视为其生存的基点来坚守。
在公众场合里,贾兰总能看到,祖母、太祖母在哪里,母亲就出现在哪里。哪怕是热热闹闹的喜庆日子,母亲都是在静静地侍侯着,没有话语。
贾兰的堂婶王熙凤是隔房贾赦的媳妇,却被李纨的婆婆王夫人借了来理家,有宠有权,光彩照人,而李纨却对她一点恶紫夺朱之心也没有。
王熙凤是婆婆的侄女,婆婆更加偏爱,李纨也是理解的。但这其中的理解,更多的是,作为一名寡妇的认命和妥协。
贾兰将心比心,也是慢慢才体会到母亲的心境,或许这就是那个时代贵族之家的寡妇,常态之下古井一般的生活吧。侍亲养子,这种生活可用来明示李纨安分守己的秉性和修养,或者说是她的生存基点,对这个基点的坚守是其身份、地位、声誉、待遇、价值的保证。
李纨明白“恭近于礼,远耻辱也”的道理,在失去了丈夫贾珠之后,李纨以守礼尽责为自己获得了安全,赢得了尊贵。人们同情她,上自贾母下至族人,没人敢轻视她,在这一大群的大家庭里,李纨为自己争得了相对尊贵的生存环境。
在诗书官宦大家的荣府,富贵双全,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寡妇,随分从时、老实安分就是其安身立命的根本。不比贫寒之家的寡妇为生计,也不比那不愿守或夫家不让守的寡妇求生活再嫁。李纨的守节牌坊其实是更坚固地立在她本人的心坎上的。
寡妇的身分和地位,使她必须时时事事瞻前顾后,倍加谨慎小心。在这个封建大家庭中,她和一切人的关系,都是不冷不热,不亲不疏,不即不离。对婆婆和太婆婆,她谨守家规,不越大礼。婆婆和太婆婆虽然也喜欢她,但这种喜欢,仅仅是从悲叹夭亡的长子长孙出发而施予的并不包含真挚感情的同情而已。
对小姑以及客居在大观园里的年轻姐妹们,她只是随声附和,以礼相待。姑娘们也从来不找这位寡妇大嫂子的任何麻烦。对丫环、小厮们,她既不无端苛求,更不无端责备。在奴脾们的心目中,她是一位菩萨似的奶奶。对自己的独生儿子贾兰,也说不上特别疼爱,只是机械地尽着做母亲的应尽的义务而已。
总之,在错综复杂、矛盾重重的家庭关系中,她从不考虑利用某种关系达到某种目的,更不考虑为了实现某种企图应当采取某种手段。一切只是应景,只是走过场而已。
这个年轻的寡妇,对人世间的一切,似乎统统失掉了兴趣。她在无可奈何中迎寒来,送暑往,在无限寂寞中伴随着星移斗转。就这样,让美丽的青春和宝贵的生命在生活的长河中悄然消逝着!这就是李纨的生活轨迹。
贾府举家上下追求着安富和尊荣。李纨是少数的几个清醒者之一,她从不焦躁,自始至终坚守着她的生存基点。无论家里发生什么变故,她都一如既往地孝敬长辈,严格训导儿子。一个“寡妇失业的”,没有谁可以商量,连个可靠臂膀也没有,除了好好当儿媳做大嫂之外,就是为儿子的将来出息早做筹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