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按往日看,城主应是就快来了。”府中书房内,一位仆从边往茶壶内续着新水,边掉头回着季心的问话。
“……好。”季心应下,眉宇间透着丝丝不耐和焦急。
仆从由侧门出去了,季心又顿觉坐立难安,便又从椅中起来,在书房中来回乱走。
前些日,他正沉心于修行之中,就得知消息,季锲竟被萧诺行下令扔进了牢里,还是死牢。惊怒之下,他欲去探视而不得,再赶来拜会萧诺行,也三番五次的被拒之门外。今日,他总算未吃到闭门羹,却还是被晾在了书房里。从上午到晚上,萧诺行一直都不见人影。
胸中焦虑,而又怒火难熄,季心环视着这间堂皇书房,心里除了鄙夷,便是不甘。但这口气,却不得不咽下……季家已家道中落,怎还有被萧氏平视的资格?
为了把那个蠢材弟弟,从满是粪便与死亡,臭气与蛆虫的人间地狱里捞出来……他季心再如何狂妄,也得更衣戴冠来到这里。明是拜访,却暗是祈求,请萧诺行放人。
“曾几何时,我居然要……”
季心低声恨恨说道,又忙将话咽下去,咬牙环视着房内事物。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于正中墙壁,挂着的一副画上。
这幅画,便是神画师赫连轻缨的《北望山河》,对他来说,都已是早有耳闻。于那三丈长卷上所绘的,正是在第一次北风之乱中,东州与兴君两方,在龙侯山下的最后决战。
季心与它,隔着很长的距离,在乍看向它的第一眼里,只觉得那上面乃是一团模糊地墨色。可是,第二眼后,他便瞬间神入其中!
从不知何时起,他竟已站在了画里!
越过龙侯高峰,由东向西望去,狂风漫卷而起的滚滚烟尘遮天蔽日,而于烟尘内,兴君的北燕铁骑,与东州虎贲军,如若躯体相缠,死死将彼此擒死咬合的两条蛟龙。震天的嘶吼与战鼓声传入耳中。让他震撼又难以明白的,是构成搏杀之人与疾奔战马的,明明仅仅为黑色的墨,而随着画内无数人手上的兵刃挥过,泼洒出的,却是红色的血。
好似暴风中随意激射的雨点,在掠过空中的铺天羽箭内,骑兵战列一次次并驾冲锋,一次次穿透敌阵,铠甲上不断带出道道新的凹痕,而后在如浪潮般的齐声怒喝中,再一次次地整队回杀。
季心早已忘记了呼吸,这一幕幕,令他的双手微微着颤。接着,随一阵风声,有几人突然于画面中现身,蓦地进入他的眼底——
白衣之人,当空伫立。随着他的怪异手势,在空中的尖啸之音足以撕碎耳膜,所过之处,鲜血绽放出的花朵铺开了整片大地。他是……风妖之王,铁燃棘!
在与兴君对立的东州大军的后方,有一人站于土山之上,提手指点,急令。他身前,有军士高挥令旗,有兵丁带信上马。一股股钢铁洪流奉他意志,尽数投入进了前方滚滚狂涛。他是……梁王,梁千河!
单手重剑挥下,踏云麒麟大旗随之倾倒,右手长戟指天,在立腿长嘶的战马之上,重铠里的青面络腮须之人狂笑不止。数千提起的马刀映射出的雪亮闪光,于黑压压一片精锐骑兵阵面上,形如冰封之湖。他是……兴君王,铁贵!
覆盖了整个脸庞的铁面罩被掀起,透出的磅礴煞气,宛如泄洪之江,武士跃下早已力竭的马,自旁的数百术士收回蔽形大阵,大队麒麟卫现身抄上。在声震四野的虎啸声中,武士提刀冲在了最前方。他是……东州之虎,方朔!
自皆是死战不休的人群之内,在一件又一件重物砸在地面上所出的沉闷声响里,一人微眯的凤目猛然张开,青袍刹那隐去,于空于地,于铁燃棘于铁贵的身后,青袍瞬时现身!其手中晶莹巨剑,带着万条眩光。他是……狐王,梁镇阿!
最终,一幕幕画面再次远去,季心的视线重又被带回到了龙侯山上。
而后,他一下大睁了双眼!
在他面前的岩石上,突然站了一位带着调皮笑意,眼中却满是看不穿的莫名情绪的少女……
她低头直视着季心,忽得邪魅一笑,随后,将手伸到了喉间,横着,一划!
下一刻,季心便觉心脏霎时狂跳,喉咙剧痛!前方的一切景物皆烟消云散,登时化为了无数刀锋!
大骇下,季心一步步惊慌后退。可是,到了这时他才觉,凭他再如何退,也退不出——这幅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