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间古董店那掌柜还出了三十两的。
“不对不对,”掌柜又道,“这姑娘的瓶子只值二十五两,那瓶肚子上有个蚂蚁大小的缺口,我方才瞧得真真的。”
春语也帮腔道:“方才我们在别的店铺确实能卖三十两,只是我们姑娘一时舍不得,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只二十五两了。”
秋思向来反应要慢一些,这会也顾不上仔细听他们的对话,只痴痴地望着那男子,眼睛像是被勾住了一样。他与金陵的男子很不相同,周身气质幽渊如海,虽少了一分斯文柔软,但多了一份坚硬和韧劲。
“五十两。”男子道。
重锦听了愣了愣。
那男子又说:“宋代官窑的龙泉釉,还是少见的双耳瓶,五十两也已是便宜了我了。”说着,他从仆从手里接过一包银子,掂了掂递到重锦面前。
重锦刚想伸手去接,他却把银子收回来,“我既买了姑娘的瓶子,也该知道这瓶子的主人姓甚名谁?”
“重……金帛。”看在银子的份上。
“重金帛?金子的金,书帛的帛?”男子念着重锦的名字,不禁失笑,弯弯的眼里盛着相缪山水,“重姑娘真是富贵之命,名字里都天生带着‘金’字。”
“……”她只是随口胡诌了个名字,没想到会被他拿来取笑,“赔我的银子可以给我了吗?”
男子递过钱袋,“姑娘收好。”
“春语,秋思,刘福,我们走。”
男子兀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嗅了嗅空气中余留的香气,过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
重锦头也不回地走了,男子则进了古董店里坐下。
掌柜立刻为他奉了盏上好的毛尖来,说:“爷为何要给她五十两。”
男子轻轻地拨着水面上飘着的茶叶,一双修长的手指节分明,直把茶叶都整整齐齐拨到一角,淡朱色薄唇微微吹了吹茶水冒的热气,才小啜了一口,然后示意了下身旁的位子,“冯掌柜,你给自己也倒杯茶,坐下来咱们说说话。”
“是,爷。”
“你随我爹走南闯北,如今已是有多少个年头了?”
老掌柜倒了茶,比出两根手指头,“爷,有八年了。”
“掌柜是我韩家的老人了。我这晚辈本不该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只是有些话也想叫您给参详参详,看对与不对。”
“爷抬举老奴了,老奴不敢。”
“咱们是商人,万事自然以‘利’字当先,只是这利也分两种,一种是看得见的,另一种是看不见的。这看得见的利固然不能轻易相让,可那看不见的利才是真正难得的。您说是这样不是?”
“爷说的是。”
“这里到底不是你我熟悉的晋地,而是豪门权贵云集的金陵城,我们初到此地,刚刚落脚,脚却也是没有站稳的。这接天连地的大池子里有多少鱼,都是些什么鱼,我们尚且摸不清楚,所以轻易打搅不得。”
掌柜隐隐明白了男子所指,点了点头。
“若要钓鱼,必先舍饵,这个道理想必你不会不明白。”
“可那不过是个姑娘,看来也并无什么不寻常之处啊。”
男子眼神飘向窗外,落在重锦离去的方向,“她需要钱。她一个公府侯门之女要这么些银子来做什么?只怕是她的家里需要罢了。咱们不怕花钱,怕的是有钱无处花。既是初来乍到,想把生意铺开了做,少不得要依靠这些世家门阀来疏通上下关系。今日既有机会送上门来,何妨试一试?”
“爷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老掌柜听完这一番话,心想自己此前竟有些小瞧了他,他表面上看上去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内心却是如此缜密剔透。
男子靠向椅背,舒展了下身子,一双长腿交叠在一起,又道:“今日这茶看来是要多喝你两盏了。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掌柜殷勤地添了茶,一双好奇的眼珠子望着男子,凑了凑脑袋道:“老奴洗耳恭听。”
“我方才买下了撷芳楼。”
“……”
“你既早来此地两年,又在这热闹的琴台街看着铺子,我爹最是信得过你,我要你帮我寻一个能管事的,照看那撷芳楼。”男子今天来此,也是这个目的。
“爷为何要买那撷芳楼?韩家这些年涉足的生意固然不少,可咱们从来也没做过青/楼的买卖啊。爷莫不是一时兴起,但这买卖的事可儿戏不得。”
冯掌柜刚才还骂自己看走了眼,可没想到这位爷一高兴就随手买了间青/楼,就算是有再多的家财,也不至于这样败的啊。
“不妥不妥,这各行有各行的门道,咱们既是初来,对这金陵本来也不熟悉,再做一门从未做过的买卖,岂不是难上加难。那姑娘固然撞上了爷的车,爷怜悯她,只替她出了药钱也罢,如何这样意气用事,竟买下了整栋青/楼……”
“我并非意气用事。”男子撑着下巴,斜靠在椅背上,眼神轻飘飘地扫过重锦的“瓶尸”。
随手就把青/楼买了还不是意气用事?
那他意气用事起来得什么样?
老掌柜不说话,急得连连摇头。
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