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账房,偷了两大摞银元出来,然后又去总工程师的办公室,想要再顺些东西。这个节骨眼上让日本总工给逮到了。两人对打一番,那小子是个瘦高个子,不会打架的,几下就被日本人给拿下了。后面又来了几个。这帮人一起把他往外押的时候,路过一片放材料的大摞,那小子可能是着急要跑,抽出个大尖儿刺的铁筋回身就把日本总工给扎了。小日本子没防备,差点死了……”
“那小子呢?”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王头儿的一根手指头在那枚银元上乱转,“哥们今儿你请我吃牛肉,我谢谢你。我跟那小子说过几句话,连他真名也不知道,但觉着不像坏人,也不像冲钱来的偷儿。偷儿没这么下功夫的。”他说着居然把桌上的那枚银元朝着谭芳跟前儿推了推,“跟你说的也不少了,这钱就当我要了,现在再给你,求你把他给找出来。一来这孩子也算帮过我和我侄子的忙。二来敢用铁筋刺日本人,甭管聪不聪明,胆子和血性是确实有点儿的……”
谭芳饮了一口酒,略略沉吟:“还知道什么?”
“也都是听人传的。小日本子工程师昏死前嘱咐的:不让动他,也不让把他交出去,就日本人扣着……扣在哪里可就不知道了。现在世道不好了,他们在这边也敢私下抓人。大帅有时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谭芳冷冷一笑:他太知道。
修治能起来的第三天,小林元哉来访。他带了鲜花与夫人做的日式点心,进门的时候,看见明月也在,便笑着点头施礼:“有段日子没有见到您了。”
明月点点头。
“内人总是说要修治君和您再去寒舍作客,再帮忙看看孩子们的书法,提点提点……”
明月仍是点点头:“等修治好些了,我们一定去拜访。”
小林的中文说得跟修治不一样。修治能尽力把意思表达清楚,用词准确,毫无修饰,因而有一种直来直去的朴素的态度。可小林元哉与在这里生活多年的日本商人们一样,喜欢用一些复杂的文绉绉的词语,反而让人觉得做作而且狡猾。
明月把小林让进病房的里间,看见正在休息的修治半坐起来,看着小林元哉点了点头,两人之间有一种合作的默契。明月出门的时候低头又看见小林挎着的战刀,忽然想起,南一那日来访,跟她说起了修治主理的在建工程那神秘而心机叵测的设计,心里咯噔一下。
房间里面的小林元哉对修治说:“东君你辛苦了。抚恤金已经打在你的账户上。医疗与调养的费用也由我们来承担。”
修治没说话。
“觉得好一些,能应付的时候就去工地上看看吧,那里不能一日无你。”
“我刚刚休息几天,伤口还在疼呢,您就来催促我上工了?”
小林整理自己的手套:“这是哪里的话?你我都是为了天皇和帝国在工作。东君我知道你是工作狂,自己也着急回工地吧?”
修治没有接茬,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我让你们带走的人,安排在哪里了?”
小林看看他:“军部附近的秘密刑务所,我们经常关人的那个地方。怎么了?”
“没事。不重要。”
“一个工人,身份和名字都没有,也许身上还欠着别人的命,你不用为此担心,气不过的话,我们处理这样一个人还是方便的。辽西的铁矿缺少劳力,可以送到那里去。否则直接处死了,也不复杂……”
修治立即抬头打断小林:“不能这样。”
小林看看他就笑了,宽宥了修治这种典型的知识分子的慈悲想法:“随便你。放了他也随便你。”
修治摇头:“放也不能放,关上一段再说。不要让他生病。”
“可以。”小林起身,“我这边的话,事情同我之前跟你说的一样,满清皇族是我们要培养的势力,现在让我跟显瑒闹翻,用武力把点将台夺回来,还是有些不妥。但是最近我有不错的预感,这件事儿可能马上就有突破口了……”他握了握修治的手,“东君你要加油啊。很多事情等着你做。我忘不了你曾经跟我说的那句话,你要建一座不会被时间淘汰的建筑。我给你机会,你也要自己把握。”
修治点点头。
“那我告辞了。”
小林元哉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刺伤你的人,你认识?”
“不……”修治道,“我只是……我没死。没有必要因为这点伤要另一条命。”
“很好,我只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