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就给你一个人?凭什么,什么好的皆是你明晰一人的——不,小姐,他不该只是你一人的,那么好怎么能就你一人占了,就让你占了——”
她甚至有些胡乱了,词句一冲蹦出,字字敲在明晰一人的身上。
伺候,她听不得这两个字,亦对这个两个字反胃至极,她能想得到那般的场景,是怎生得让她痛彻心扉,睚眦尽裂。
只是她些许真是那几天淋了太久的雨了,淋得麻木了,竟没有感觉到冷,只是心尖还是不由揪起,神色静如死水。
是的,渐渐看不真切那个人的身影了,渐渐模糊在她的眼前,她目光一恍惚,仿佛伸手都抓不住,亦在察觉的时候已然放下了手。她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好几日了吧,听闻他从国外回来,她满心等待,他却一直未曾回府邸,纵是那天归来,她亦恍若未见,半丝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许久了吧,或许再许久,他们连彼此的样貌都会渐渐忘记了,人不就是如此这般么,这公馆有多大,想不见亦不是难事。
恍惚间,脚边竟有些许酥麻,她方才低头看了下去,是晚晚不知何时毫无声息地踱步到了她跟前,亲昵地冲她尖细柔声地唤着,昂着倨傲慵懒的头,鸳鸯眼舒服的眯着,舒润的毛发蹭得她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半晌,抬手,她含一丝浅笑,抚了抚被风吹乱了的发丝,见她抬手许芳竟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以为她要一掌掴过来,眼神惶恐地望着她,而她只是将发往耳际拨,淡淡地放下素手,轻淡地道了句:“好生休息。”
她利落地蹲下,将腻着她的晚晚牢牢抱了起来,仿佛抱着唯一的珍宝,抚了抚晚晚的毛发,指间温柔。
转身,回头,一丝一毫都没有迟疑,那样轻巧,仿佛她怀着的不是她丈夫的孩子,仿佛她所说的那个女子不是她丈夫的新欢。
她一直以为明晰是那样的,恣意刚烈,霸道决绝,可她的决绝竟像是骨子里的了,不像是外表面上而已,她怒她摔杯撒泼,她笑睚眦尽裂,她如今不言不语,清清淡淡如好捏的柿子,却又像是根本无法让人捏碎的棉花,比往日里更坚毅决绝,自我自护。
饶是许芳跟了明晰这么多年,竟是真的如今才明了,竟是一直不曾懂她……她原来也可以静得无坚不摧,静得让你找不到可攻击的地方。
竟是那个男人如此地了解她……
一阵无法言说的百感交集,含笑似哭,许芳不由后退两步,“啪”的跌坐在了地上,淡妆掩饰不了的惨淡,抚着肚子,一下又一下,冰冷彻骨,终是不由唇齿微颤着,喃喃自语起来:“小姐,小姐……我竟是盼你能打我骂我的了,若是你能真的去掉了我的孩子倒也好了……因我也不知,他将来会是怎生的命运……小姐,这难道便是报应?报应我偷了你的人……往后,我们就真的是陌路了罢……”
犹记得,那人将她覆在身下,神色冷静自持,半丝没有任何触动,只是硬朗的面庞薄唇紧紧抿着,疲倦的皱痕因蹙眉而显露,眼眸蒙上她看不清的纱,她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当是上天见怜她一番真心,至此她与明晰共事一夫,身份高贵,也算幸事。
只是,不曾想,结果,她失了她对她的信任,而她也看清了这一路往后的苍凉。
名贵轿车引得路人侧目纷纷,转过弯,从戏院出发,路上人多,开得稍慢,路经一家电影院,灰红砖砌的建筑,门庭若市,众人排着队,旁边是西伯利亚皮货店,再望过去是一家后台极硬开店许久的仿西式小店,卖得也皆是众名流夫人喜爱的舶来品,价高得令人咋呼,却是预订者络绎不绝,早已是城中有名的旺铺门店。
“我去挑挑?”
萧念梳极美,倚着他,眉眼挑上尽是风姿。
他面庞的轮廓隐在未退的烟雾中,车内还有未散去的尼古丁气味,指尖坚毅略带凉薄,若有所思不禁划过车窗,好似找到些许趣味,他嘴角微抿,淡淡地划着好似无聊的消遣,望着窗外,听闻身旁的女伴的话,手轻轻一挥,颔首作是回应。
见他如此,她竟气起来,状似娇嗔道:“你这人好生无趣!”
话落,在萧念梳满腹怒意娇态的视线下,她娇气咒骂却引得他忽然勾起不明的深笑,终是转过头慢慢望向萧念梳,见她薄怒不已,娇颜盛满了气,眼角斜睨。
不由单手抚上萧念梳,冰凉的触手让她不由打了个激灵,赵钧默的指腹在她的嘴角轻轻擦过,犹如自言自语,语调极柔极轻,像是爱语:“真像她……又不那么像……她气时是真的气,从来不假。”
“……什……什么?”
她听得不真切,像是咕哝自语,她赶忙凑过耳去,他却已然意兴阑珊地挥挥手让她下了车。
“去挑吧。钱尽管找郑副官要。”
一个示意,司机停下了车。萧念梳咬着唇,气恼极了,却是有些摸着他的脾性只得下了车,只见那店琉璃门打开,一个着装极好的印度店员迎了上前,在一侧低头为她打开门。
还是不甘,抬眼望过去。
这大门处视野极好,轿车就在面前,他低头神色不明,伟岸清冷的轮廓在车外看起来极其慑人,好似隔着车就能感受到他的冽然之气,接着她终看清了那烟雾弥漫的车窗,附着雾气,指笔苍劲断断续续的笔迹赫然在她这个位置瞧得分明。
“怀珠”
他写的竟是两个成形的字,竟不是胡乱比划消遣的!
虽是有些比划模糊,但还是能一瞬看得清楚,她道他是怎么了,原是想着另一个心上人儿了!
她气急败坏,不由得想发作,却又偏偏左思右想起来,他身旁可有名字里带“怀珠”两字的女子?!
脑中嗡嗡作响,想了一圈,连为他有孕的徐芳都想了,连他府中那个渐无声息的大太太明晰都想了一遍,却是他身边根本没有带这个两字人名的女子。
然,再一抬眼,雾气已散,车窗那字竟消散无影无踪。
天,竟像极了她萧念梳的错觉,但她却是在那一刻瞧得那般清晰万分。
原是在想人,不是在想事。
不是他无趣,亦她挑不起他的兴致,而是,他在惦念人了……
唇都快要咬出了血了,跺了几下脚,在印度店员异样的眼光下,她终是不敢上前惹恼他,只得转身进去,挑了好几样足贵了的东西挂他的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