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这下,连陶老爷子都甚是不能反应只得叨叨:“……你这傻孩子,你这傻孩子,我们答应会护着你,会……”
“……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吗?护得了让令郎死心塌地地爱上她?如若可以,这些年又是怎地回事?”
“明、晰!”闻言,陶老爷子尚不及开口,陶云先眯起眼,英俊的脸庞布满了阴郁,指关节紧绷,心下有些不舒服,不禁站起,撑桌而立,咄咄逼人道,“……我父亲敬你,我可不敬你,你莫要对我与我父亲这般口气!这现下谁不知你们明家与日本人关系匪浅,狼狈为奸已久,你父亲亦是个墙头草,风往哪边往哪倒,如今日本人对你家步步紧逼,若不是你身后有一个赵家当靠山,你们明家早就名存实亡了!且不说你们明家现下的日子不好过,你如今虽是赵家底下好乘凉,却早已失势,现城中谁人不知你的闺中心腹在背后刺你一刀,趁你不在赵先生身旁顶替了你这妻子的位子,明晰,你休要在这里做好人,我告诉你,我父亲怕你,我可不吃你这套!”
自然,艺术家皆是羁傲不驯,何况他早已是国内文化界最令人瞩目的新锐人物,亦是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之一,不屑政治这一套,天性自由横溢,这番话毫不避讳地直言,颇有方才要执意要离婚的气势。
话落,陶老爷子这眼见局面失控,方要救场,只见明晰淡淡一笑并无怒意,连陶老爷子心下都不禁感慨一句果然是出自名门之后,这等修养,却也是感到与传闻不符,当日只听说明家大小姐艳冠全城,嚣张跋扈,今日所见全不是那样。
这番揭破,若说心里无感,倒是自欺欺人了,只是这次她既来了,自是能想到所有会发生可能,人说言语如春寒冬暖,她此刻竟是凉到了心底,甚无所觉,连她自己都不觉自己的脾性竟万般好了,倒也真是不气,有何可气的,何况陶云先说的本就是事实,她倒不是不认真相的主。
不过,她还是笑了笑,道了句:“想来,陶先生忘了一句俗语,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并不高,站立在那儿,玉身直立,眉目疏朗坦荡,她眼中皆是淡淡的冷意。
终于她方坐下,握住董香之的手,眼神坚定,眼梢尽是仿若积雪,融不开的清冷,深吸一口气道:“我今日来有一事要说,我本人已决意全权资助香之赴洋进修……一个月后有一艘赴法的渡轮,我已帮她联系了法兰西学院,我在那儿亦有校友,香之在那儿会得到稳妥的照顾,此次离婚后,她同陶家便再甚关系,今后桥归桥路归路,陶先生,您也可新妻入怀,享受你艺术家脱俗的生活,此后,便再无像香之这等死心塌地、傻里傻气的女子叨扰你了,你可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死心便要彻底的死,否则徒留烦恼,她明晰一向干脆利落,方才问陶云先是否会后悔也不过是想让董香之彻底明白,彻底了悟,毫无遗憾地放下,也避免明晰悉心安排许久,董香之却心在这陶府逗留,走得不干不脆。
话一出,皆是一怔,宴上出奇寂静无声,连陶云先亦一时沉默不语,仿佛沉静在思绪里,随后淡淡又看了一眼董香之,神色不明。
闻言,董香之亦惊诧得不得了,只是瞪大了眼,半启着唇,好半天说不出话。
“若只是赴洋求学,我亦可安排……”陶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不曾想明晰竟是来添一把火的,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怎料是这般,他倒真是有些按耐不住,直说道。
还未说完,明晰便淡淡地打断道:“您若想安排早便安排了,您明知他们的婚事僵直至此颇有这方原因,却是香之侍奉您二老已久,真要离了你们,你们亦不习惯,您才一直无这个打算,虽是出于私心,我亦可以理解,且不说您这边是否愿意,既然今日已决意离婚,如若之后再拿您陶家一分一毫,想来别说令郎心生排斥,他人亦会有微词,所以,您便宽心罢,如果注定做不成您家永远的媳妇,做了数载您的媳妇也算是有缘了……”
话中有理,亦不缺情意,只是字字合情合理叫人不能不心生赞同,亦不可轻易反驳,这一番话,不痛不痒却叫陶老爷子霎时百感交集,想起这些年的相伴,即使桩桩件件他的儿子皆对董香之错待不已,她却依旧勤勤恳恳侍奉他们,若真的隔着洋,从此再无见面可能,他实在是无法接受,多年承欢膝下,他二老早已将董香之当作自家孩子,这一下子觉得生离就在眼前,竟不禁老泪纵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
陶太太亦暗自抹泪,更不甚想去看那儿子带来的女子一眼,即使貌美娇丽又如何,在他们看来,如此登堂入室,毫无礼数,追求真爱的坚决和自由不顾他人,反倒端端让他们生厌。
看着明晰决绝笃定的样子,再看董香之虽惊诧像是毫无准备亦没有反驳拒绝明晰的好意,陶老爷子也是风雨过来之人,这一下便明白再无甚能说的了,略有失神,半晌他缓过了些许情绪,最后只是呆坐在椅子上喃喃絮叨着:“作孽啊,这真是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