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春风十里双凤求凰 李代桃僵智星解惑（肆）

    且说林如海往京城送了书信密折，圣人得了密折的时候，沈老先生等人已然启程往扬州去了。算算日子，正该到中途。圣人将忠顺王召进宫中，笑道：“朕瞧着此次是不该派明檀去的，若然林如海一时想不开，又瞧见明檀人物好些，把他相成了女婿，可怎么好？”

    忠顺王不知圣人这话从何而来，便笑道：“皇兄为何如此说？明檀是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他母妃如今日日不闲，只这消息怎么也到不了林如海处罢。”

    圣人笑着将林如海密折拿给他瞧，忠顺王一见盐政林如海五字，便扔下摆手道：“皇兄饶了我罢，我是再看不懂这个人说话的。不如皇兄告诉我得好。”

    圣人笑道：“他竟成了可怕得了，你不知道，他怕着的还多呢。”说着便将林如海折中所说讲与忠顺王听。忠顺王听完方道：“这果然是条妙计，既能得了人家极好的闺女，又能得了岳家支撑，还能得上许多油水银子，果然世荣脑筋是足够用的。”忽然又道：“怪不得他闹着要让亲近皇室宗亲去查盐政，这是要做了套子逼着我们钻呢。”

    圣人点头道：“这林如海也果然聪明，自从说要为朕尽忠，便真得事无遗漏，尽入朕之掌握呢。这等人，实在难得。”忠顺王许是初见林如海便得了个下马威，始终不待见他，闻言便道：“皇兄别忙着夸他，咱们眼下可怎么做呢？”圣人便收了笑，只道：“世荣不是着急娶妃么？朕算来也是他堂兄，正该替他多想想才是呢。至于这位林姑娘，你有空教你府上王妃多请了去坐坐罢。”忠顺王便知圣人打算，恭敬应了，自回去安排。心里想着明檀此去，难不成真是冥冥中应在这林姑娘身上？想着林黛玉家世，又想着自家世子娶妻如此，倒果真比世家大族更好些的。

    忠顺王世子扮成书童随着沈老先生同往扬州，路上尚有自家孙子沈琰并假装成忠顺王世子的韩承泽跟着。韩承泽此时心情极差，好好的突然掉了一份皇差下来，且是与忠顺王世子一道儿，简直是倒霉透顶的。偏偏忠顺王世子还不肯放他清闲，一日里总有四五次来他舱房，美其名曰探看探看。

    韩承泽僵着脸，默念了好几声佛，才道：“世子不必惦记，我真的无事了。”明檀却道：“还说无事呢。你那时候到我府里去，可不是这么一副木头样子。如今都不活泛了，怎么没事？”

    还不是因为你在！韩承泽恶狠狠的腹诽一句，努力适应了一下，脸上便堆出笑来：“我不过是有点累了。先生带我出来办差，每日里也不闲着，只是功课不停，我有些吃不消罢了。想来到了扬州自然就好了。”

    正说着，沈琰掀了帘子进来，看见明檀在，便拍手笑道：“果然我是神机妙算的，你必然在这儿。”又对韩承泽道：“泽哥儿，爷爷又想出好题目来，让你去呢。”

    韩承泽恍如得了大赦，立时整整衣服便道：“我先去了，世子和沈大哥自便罢。”说着便快步出去。明檀看看他离去背影，又看看沈琰，方道：“我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难得我有心照顾别人，怎么看着他倒像不情愿的样子。”沈琰是早瞧出端倪的，暗地里揪着韩承泽，各种威逼利诱方问出实情来，只笑得肠子险些断了。心中只想，往日里只看你如何下套蒙人，今日里也遇着劫了！因此并不明说，只装着郑重样子承诺必会帮他回避世子，因此这才有他时常的“英雄救美”。

    此时听见明檀说话，沈琰笑了笑便道：“我看，是你吓到他了罢。你和他与我不同，这么无缘无故得上赶着殷勤，换了谁能不怀疑的？何况他本就是个心思重的。你身份又不同些，以后不必如此，咱们倒都自在了。”明檀想想果真如此，遂一笑道：“也是这小子可人疼些，我都忘了原是为了妹妹赔礼的了。算了，就听你的，咱们日常相处也就是了。”

    明檀心意一变，韩承泽就觉得清静许多，他心中高兴，却仍不曾放松警惕，只怕一不小心就赔了自己进去。直到下船踏上扬州界面，方觉得踏实许多。扬州巡抚赵栋带了扬州一众官员岸边迎驾，看见沈老先生一行人下船，又瞧见三位年轻人打扮各不相同，最小的那个一身贡上的鹅黄鹤羽纱外衫，内穿着嫩绿孔雀罗织金长袍，头上尚戴着一顶翡翠宝络小冠，比之旁人尊贵许多，料想着必是忠顺亲王世子。因此见过沈老先生之后，便向着韩承泽行礼跪迎。

    韩承泽见机极快，略缓了缓便道：“免礼。本世子此来，不过是皇伯父命我与沈先生多学着些罢了。你等只照常即可，不必因着本世子多生枝节。”这扬州巡抚赵栋原是试探来的，一个小小孩童，就算是世子，也想着不过吃喝玩乐罢了。不想这世子年纪虽小，说话却是极有条理，想着果然亲王世子不同一般，不由收了几分小觑之心，恭敬应着，便请了沈先生一干人到自家府衙暂歇，又设宴款待。

    沈老先生致仕之后，在扬州住过许多时日，因此并不陌生。只没想到韩承泽这假装的忠顺王世子也装得极好，席间许多大人行礼敬酒，他都能一一应对且不失身份，让沈老先生放心不少，想着到底是自己看中的学生，不由更捻着胡子得意起来。

    宴席散了，巡抚赵栋原是想留了沈老先生在自家府衙的，奈何沈老先生执意不肯，只好作罢。便又殷勤的亲送了沈老先生等人入驿馆歇息。几人各回了屋子收拾，便又回到沈老先生屋子中来。

    韩承泽一见明檀进来，便先起身行礼道：“今日多有冒犯世子，还请世子恕罪。”明檀抬手便想去摸他头，突然想起沈琰说话，半路上只好改去扶他肩膀，拍了一下才又笑道：“难为你这么小年纪，这假世子倒是装得极好，并没丢了本世子的面子。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