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韩承泽且行且想,面前突然跳出一个小姑娘来,口口声声教人拿他。这小姑娘话声刚落,后面已经跌跌撞撞跑来三四个丫头,里面有个略大些的,瞧见被拦住的韩承泽衣着尊贵,忙上前道:“我家姐儿惯是爱顽笑的,公子莫怪。”说着便挡在那小姑娘前面,意欲将她拖抱回去。
韩承泽料着这该是那赵栋家中女眷,也不想多生枝节,便往旁边走去。谁料那小姑娘身量不大,力气倒不小,竟把那略大些的丫头推了个趔趄,又吩咐那几个小些的的道:“你们要造反不成?还不拿了他!”
韩承泽从不曾见人这样不自量力,三四个小丫头难道就想制住他?那几个小丫头都不敢上来,那小姑娘恨恨一跺脚,便自己冲了上来。出拳又稳又狠,直冲着韩承泽面门上来,韩承泽略一闪神,倒险些被她打中。他自来也是学过拳脚的,一把扣住她手腕,又顺势一拽,便将这小姑娘反手摁到了地上去。
韩承泽将她制住,便问道:“先头你拦着我,现在可该我问你,你又是谁?凭什么在人家家里耀武扬威?”小姑娘挣扎了几下挣不开,忽然就哭起来,韩承泽以为自己手下没有准头儿,伤了小姑娘家,忙松手道:“你别哭,我不抓你就是。”小姑娘失了束缚,一骨碌便爬起来,径直奔着旁边就跑。韩承泽还不等追,那几个小丫头这时却缓过神来,齐齐跪倒他面前挡着,害得他眼看那小姑娘跑没了踪影。
正想拿个丫头问问清楚,后面赵栋此时却赶了上来,一见此景,还以为是丫头们冒犯了他,忙道:“这些奴才不懂事,冲撞了世子,下官必定重重责罚。”
韩承泽却一笑道:“原没她们什么事儿。只是本世子一时感慨,大人家中家风甚好,这样青天白日,自家里都要演习抓贼,可见是一心为国尽忠的。”赵栋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道:“世子这是何意?下官却不甚明白。”
韩承泽便指着地上这几个丫头道:“大人不明白的,问她们便知道了。”说着便甩袖自去。走了一程,回头一看,赵栋并着那几个丫头都不见了,想来是寻自家事情去了。细想想那小姑娘,果然与众不同些,难道是巡抚家的饭食格外好些,养得小姑娘都如此壮实。想着那险些打到他脸上来的拳头,韩承泽不免心有余悸,幸亏不曾大意,不然被个小姑娘伤了,说出去也忒没面子。
沈老先生昨日已经与明檀细细说过韩承泽此中因由,因此今日明檀见他神色便好上许多。韩承泽心中放下大石,便将刚才事情拿来说笑道:“先生不知道,我才来时,竟然在赵大人家的院子里,就被当成贼了。”
韩承泽自来会说话的,又讲得绘声绘色,直听得沈琰与明檀二人都笑起来,连沈老先生都笑着嗔了他一句。明檀笑过,复又打量他几眼,又凑到沈琰耳边低低说了两句,惹得沈琰也一路笑着打量他。
韩承泽自觉身上鸡皮疙瘩冒出一层,忙笑道:“你们可别疑我,我先头也还想呢,这巡抚家里,竟是能把个小姐养得这样,也是奇了。”明檀便道:“这倒说得是。就我妹妹那样骄纵的,也没你说得这样。”沈琰也点头笑道:“正是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蛮夷部落的掌上明珠瞧中了你,闯到这府上来抢亲呢。”
两个人说完便笑,韩承泽原本还想着辩解两句,可眼看是不取笑够了他不肯松口的,便也不说话,笼着袖子往旁边一坐。沈老先生看着几人笑闹,便道:“好了,你们两个欺负他,还要脸面不要,亏得多出几岁年纪来。”嗔住了两人,又对韩承泽道:“别的先不必管,林大人府上先是要去一趟的。”
原来昨日林如海派人送了帖子,韩承泽正想着有事要与舅舅商量,这便是瞌睡送了枕头来,一时便应着。忽然见着沈琰悄悄递了个眼色给他,却不知何意,趁着一道儿上马车的空儿方才悄声问了一句。沈琰却不说话,只是指着明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钻进马车里去了。
韩承泽这一路上都不安生,始终想着沈琰这到底什么意思,然都是白费功夫,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容易马车到了林府,韩承泽刚进院子,便觉得好似好了眼,那个站在林如海身后,一身儒生打扮的人,如何看着这般眼熟?恶狠狠揉了两揉,再睁眼看时,那人便笑着看过来,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韩承泽下意识的看了明檀一眼,这件事,敢问世子大人您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因为如今韩承泽乃是光明正大的忠顺亲王世子,林如海迎上来恭敬行礼,方请了几人进去。韩承泽揣着一肚子小心思进了屋子,发现众人都没什么惊讶,想来是早知道了,此时才明白沈琰那眼色的意思,可惜明白得太晚了些。
林如海请着众人坐下,方道:“王爷也是才到的,正好与先生一道儿,也有个章程可议。”沈老先生点头称是,沈琰与明檀低头肃立,唯有韩承泽一脸懵懂。想方设法说着不肯来,连自己世子都不敢光明正大的放出来,如今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呢?
忠顺亲王叫着明檀过去嘱咐了几句,又教韩承泽也谨慎一些,笑道:“你如今可是我儿子,一举一动千万在意。老师知道,我是最重名声的,若然教你损了分毫,可是饶不得了。”韩承泽忙道不敢,谁知明檀道:“父亲说得只怕有些晚了,他到了这几日,可是能做不能做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
韩承泽一听便觉得不好,也顾不得明檀看上看不上他的话,伸手扯了扯明檀衣袖,正想递眼神先求个情面,忠顺王便笑道:“怎么?他也学会了惹祸不成?”韩承泽眼巴巴的看着明檀回头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满满的不怀好意,心中便如三九天洗了个冷水澡,里外冰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