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绥勉强在李白的搀扶下走过了最后一段桥, 尚未完全踏上洛水南岸, 就见一驾马车破开雨幕疾驰而来。尚未完全停稳,就看到张说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 差点在雨中摔一跤。见到浑身浴血的沈绥,登时惊得面色煞白, 颤颤巍巍赶上前来。
“伯昭!伯昭啊!”他痛心地呼唤着,伸出颤抖的双手, 却不敢去碰沈绥。
然而沈绥的意识已经不怎么清晰,半垂着眼,不知是醒还是晕, 只能勉强地发出一点意味不明的应答声。李白大约是最清醒的那个人了, 他抬手抹了把面上的雨水, 胡须上都纠成了一缕一缕,淌着水柱。
“张公, 赶紧将人送医馆啊。”
“对, 送医馆, 送医馆, 阿六!快来帮忙!”他冲车夫大喊。
“喏!郎主。”车夫忙赶了过来。
三个男人合力,将沈绥抬起来, 搬上了车。车夫阿六忙一扬鞭,车子便立刻疾驰向最近的医馆。车夫熟悉洛阳城, 知道最近的医馆在修业坊中,于是立刻从桥畔往南走。
车刚过尚善坊中段,阿六忽的就看到前方路道拐角处, 一个骑在马上的白色身影闪现出来。她大约是根本不怎么会骑马,整个人抱着马脖子在往前跑。即便如此,还拼命地用马鞭驱赶马儿,马儿被她这种骑法激得唏律律不止,跑得歪七扭八。那白衣女子在马上颤颤巍巍,眼见着就要摔下来了。
阿六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忙勒住马缰,停下车来,冲车内喊道:
“郎主!是三娘子来了!”
“什么!”马车帘猛然被掀开了,张说探出头来,果真一眼就看到骑在马上往这里疾驰而来的张若菡。
李白二话不说就窜出了车厢,他踏过积水向前奔跑,同时大喊:
“张三娘子,勒马缰!”
张若菡大约一直在试图做这件事,就在李白的呼唤后,张若菡终于奋力直起身子,用力拽住了缰身。
马儿扬蹄而起,差一点将张若菡掀翻下去,她死死抓住缰绳,竟是抗住了这一掀。下一刻,李白及时赶到,拉住辔头,将马儿迅速控制了下来。
不等李白搀扶,张若菡跌跌撞撞下得马来,面色苍白、语调急切地抓住李白的衣袖,问道:
“太白先生,伯昭她,她在哪里?还有公主,您看到她们了吗?”
“伯昭兄就在车上,公主……她在后面,并无大碍。”
张若菡闻言,顿了顿,便立刻走向车子。
“三娘子留步!车内,你还是别进去的好。”李白道。
但是张若菡哪里会听,她径直上了马车,掀开车帘,一眼就瞧见了横躺在车厢茵席上,枕着张说的腿,悄无声息又浑身浴血的沈绥。
有那么一刹那,张说仿佛看到张若菡将要闭过气去,人都摇摇晃晃要栽下马车。骇得他连忙伸手去拉她,急唤道:
“莲婢!”
但张若菡却在下一刻,狠狠咬住自己的唇,死死捏住车厢框,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我无事……世伯。”她说这话时,张说却看到有血迹从她苍白的唇上渗出。
张说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世伯,我来罢。”她仿佛在用极大的意志力说着话,此刻就连张说都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侄女的顽强,下意识就给她让了位置。
于是沈绥躺进了张若菡的怀中,那是一个同样湿透了的怀抱,却柔软若云,透着淡淡的莲香,将她包裹。
她轻轻的拨开沈绥被血丝粘黏在额头、面颊上的发丝,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小心翼翼,乃至于显得手足无措。她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低垂着双眸,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的面庞,揉平她因伤痛而紧皱的眉心。她甚至不敢去看她领口以下,那伤口太触目惊心,她害怕自己会被刺激得承受不住而晕厥,这样,就不能照顾她了。若是不能照顾她,那自己还有什么用?恐怕到那时,她便会沦为只能带给她伤痛与仇恨,却无法带给她清平与喜乐的女子了。
那样的女子,可不正是祸水吗?她不要做祸水,她不要。
沈绥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因为太痛了使她在晕厥中都痛呼出声,还是因为张若菡的触碰使她有了天然依恋的反应。可就是这一声,却仿佛瞬间摧毁了张若菡强行竖起的坚强面具,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潸然而下。她蜷缩起身子,将沈绥的面庞藏进怀里,垂首无声地哭泣。她迫使自己的泪水避开她的面,不要落在她脸上灼伤她,这样她还能是平静的模样,还是那个从不会哭泣的赤糸,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守护住了她的快乐,守住了她的赤子之心。
坐在一旁的张说,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眼前两个年轻人这般凄惨的模样,自然是让他无比心痛的。可,莲婢今日对沈绥表现出来的态度,却让张说很是吃惊。自己这个向来很是淡泊的侄女,竟会为了沈绥,如此心疼,疼到都哭不出声了。看来,莲婢对沈绥是有真感情的,这不禁让他觉得心安。他明白了这段婚姻是正确的,莲婢并没有受到逼迫,也不是无奈之下的选择,那么,他相信莲婢婚后,一定会和美幸福,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慰藉。即便只是为了这个理由,他都要拼了老命守护住这段婚姻,让有情人不要被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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