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是一座空殿,平素无人居住,后面的丽景轩面阔五间,庭院空旷,皇后择了此处为拣选秀女之所。康熙每日的行程紧凑,故而拣选之事几乎全部由皇后负责。成千上百的秀女先由内务府的嬷嬷检查过身体、容貌、年纪,再由皇后省检一遍家世礼仪,最后能顺利走到康熙面前真正参加选秀的姑娘不过五十人。
这最后的四十八名秀女在储秀宫足足住了二十天,连皇帝的影子都没见着。她们多半的时间都在学习宫廷礼仪,或是由嬷嬷领着往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皇后最近头疼得厉害,胃口也极差,她累坏了,但仍然不敢懈怠。此次选秀是她入主坤宁宫后第一次为皇帝选妃,不仅事关国体,更重要的是,她身为皇后,不想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锦梦轻手轻脚的解开明黄穗带,珠帘垂落,在夜风里窸窣作响。岫研端来一盅参汤,呈至皇后眼前,柔声道:“主子,您一整天没吃东西,喝口汤再睡吧。”锦梦拧了温巾立在旁侧,随时准备着伺候。皇后半卧在炕边,面色惨白,憔悴异常。
她问:“今儿去乾清宫的是谁?”
门口的掌事太监忙的上前,半跪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今日并未掀牌子,估摸着是独自宿在西暖阁了。”皇后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独自宿在西暖阁...”她轻轻呢喃着,抬手便打在岫研臂膀,碎了满地汤羹。岫研、锦梦忙的下跪,眼圈儿已经吓得发红了。
片刻后,皇后已恢复平常颜色,笑笑道:“都起来吧,没怪你们。”
她怪的,她恨的,是江蓅烟。
锦梦、岫研谢了恩,外头已有两个宫女拿来簸箕扫帚等物,麻利将碎碗收拾了,又将地板擦了一遍,铺上新毛毯。锦梦跪着给皇后穿鞋,“主子想去哪儿走走?”
皇后道:“去储秀宫看看。岫研,你去请平妃过来,我想和她说几句话。”岫研答应,后退着出去。锦梦扶着皇后出了坤宁宫,一路慢行至丽景轩门口。秀女们早已被嬷嬷们通知了候在宫街,远远见皇后过来,便都直直跪下,重重的叩首。
谁都想给皇后留下好印象。
皇后很憔悴,她最近操心的事儿太多了。她强撑着身子笑道:“都起身吧,宫里可住得习惯?”众秀女皆说“习惯”。一时平妃过来,嚷嚷道:“姐姐,你忙碌一日,总该歇息歇息,怎么不坐轿子过来?”皇后最心疼自己这个妹妹,从不与她计较礼节,微笑道:“走走也好。”
秀女们不知内里,只觉皇后既亲切又和善,便都很高兴的围在皇后身边,叽叽喳喳的卖力讨好。平妃见一个姑娘娇俏秀丽,说话不急不缓,便问:“你是谁?”
姑娘扬声道:“启禀平妃娘娘,奴婢郭络罗氏。”又愈发笑得大声,“都说平主子身材高挑,果然是真的,真叫奴婢羡慕。”平妃嫌弃自己长得高,听郭络罗氏如此说,便有些不大高兴,讪讪道:“羡慕什么?咱们皇上只喜欢娇小玲珑的呢。”
说着,脑中浮现出蓅烟的模样。
郭络罗氏笑道:“满族的儿女都高大威武,只有汉女才矮小呢。”这话平妃爱听,再看郭络罗氏越发觉得合眼缘,便拉着她的手到皇后跟前,笑道:“这位新姐姐性子和我颇像。”
皇后打量了一眼,觉着郭络罗氏明艳动人,言笑晏晏,丝毫没有怯弱之感,便问道:“你可是镶黄旗下佐领三官保之女?”
郭络罗氏笑意浓浓,欢快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正是。”
皇后看着她,忽觉一阵悲伤,她也曾历经选秀,虽然没有眼下这般任人挑拣,但总归是政治联姻。幼时她与康熙曾见过数次,交集甚少,成婚后方慢慢心生情愫。谁知不过短短几年时光,她便从“被人挑拣”变成了“挑拣别人”的皇后主子。而她精心拣选的这些姑娘,这些明媚动人的姑娘,都是要送给那个——在她枕边安睡的皇帝夫君。
忽然觉得丧气、烦闷、难受...皇后往后退了两步,再没往里头走,“夜色晚了,都散了吧。”她扶着平妃一阵猛走,微冷的天气里汗流浃背,额角的碎发都湿透了。
平妃着急,“姐姐,你怎么了?”
皇后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的走进了乾清宫。乾清宫此时仍然灯火光明,廊檐柱下来来往往全部都是朝臣侍卫,风里隐约可听见康熙训斥的声音。孙国安急急忙忙的迎过来,请安道:“皇后娘娘,您来得可不是时候,江西荒旱,数千田地颗粒无收,万岁爷正发愁呢。”
平妃小声道:“姐姐,咱们回去吧。你也累了...”不知是哪里动的心思,皇后只觉胸口憋着什么,非要见到康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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