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儿,他这人嘴挑,最是看不惯这些市井的小玩意儿的,倒是难为他找了这许多吃的,若在平日里,定是要优先着自己了,可见他也还算得又良心的,能想着他人。
拿了一粒梅子放在嘴里含着,齐妫看着他呆呆地瞧着自己吃着,便有些想笑,道:“你自个儿尝尝,味道挺好的。”
刘义真蹙了一下眉头,道:“酸。”说完将匣子合上,放在齐妫的身边。
“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与父帅会合去,你的病大夫治不好,许父帅军营里的大夫能行。”刘义真如实道。
齐妫未做声,侧身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外头苍茫一片,此时正是二月天,再往南些,正是柳绿莺啼的早春时节,但这里靠北,却依旧是寒凉一片,到处是枯枝,尽管阳光很好,却也露出冬日的痕迹;官道上的人不多,加之常年战争,自然敢出来的人便是更少了,更加显得萧条。叹了口气放下帘子,心道:不知几时能碰上刘公了,这般无目的的瞎碰,也知能不能凑效。
这日赶车的马夫突然与他们说到,已经到了彭城。
这叫这几日来已经烧得七荤八素,不大清醒的齐妫精神都好了许多,竟不知来了彭城。“那便就在这里落脚罢。”
刘义真细细打量了她,勾唇笑道:“自然,我想你也愿意先在这里住上一阵的,只是,这里若找不到上好的大夫,你的病怎么办?”
齐妫自然知道这个,自己怎么愿意就这么冒险死去?
望着她那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模样,堪堪叫人心疼起来。刘义真知她心中记挂着彭城有个三弟,却也知道,她现在的病,只怕三弟这里也是毫无办法,若再这般继续下去,只怕生生会……会折磨死了。
但是齐妫执意要下来一趟,也只得遂了她的愿。
这日进城内,往府衙前去,快到的时候,齐妫突然又改变了主意,道:“我们,还是先找间客栈住下罢。”
刘义真奇怪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她,问道:“难不成三弟这里会住不下我们?”
那泛白的唇突然一咧,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深邃的酒窝,摇摇头。“我只是,只是想先休息一下,再去……”
刘义真听着她吞吞吐吐、表述不情绪的话语,却已然完全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心中一暗,生生纠疼了一下。“好,那便就在不远处先找个客栈落脚,等你休息好了,再去找三弟。”
齐妫欣喜地点头,灰白的脸上也生动了起来,叫人不忍拂了她的意思。
于是马车又折回去,找了客栈住下。
齐妫勉强着撑起身子起来,勉力将身子简单地洗了干净,又将身上许久未换下来的衣服都换了下去;这才开始梳理头发,却不想突然就发作了起来,整个人又开始冷,冷到战栗不止,本来坐在妆台前的她,直接倒在了地上,那冰冷的地板,更是叫她冷得快要死过去一般。
守在门外的刘义真听到里面的声音,也忘记了早年一直对着她道的那“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之语了,踹开门直接冲了进去,见着她堪堪躺在地上,蜷缩的身子不停地抖动着,那瘦弱的身子骨,看起来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一般,叫人难受。
刘义真一把抱起她,轻放在床上,将被子都包裹在她身上,自己也躺在下来,伸手将她随着被子一起紧紧地抱着。
那颤抖中的齐妫抬眸看了一眼刘义真。
“你放心,这不算非礼。我是隔着被子的。”刘义真看着她清亮又着急的眼眸安慰道:“你只管睡一会儿,很快就会好的。”
齐妫将脖子缩进被子里,知觉周身寒气逼人,好似掉进了冰窟内一般,叫人找不到一丝温暖的地方,且那寒气似乎越来越近,就快要将自己全部吞噬去了一般。“不行了。”说完这三个字,齐妫便再无声音,身子也不再颤抖了。
刘义真突然发现怀里的被子不再颤动了,再垂眸,见那只露出一截发丝的少女也不动了,心中一惊,掀开被子,见她依旧如刚才一般蜷缩在里面,只是那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身子也不再动弹。
刘义真从来未觉得有什么事情比现在这一刻可怕过,那个之前生龙活虎,那个与自己斗嘴斗到横眉竖目,那个注意满天飞,那个刚才还在自己怀里不停的动的她,这一刻突然变得这么平静,静得仿佛这世间一点声音都不曾有了,静得连窗外的风,都停止了一般,只有阳光温暖地从窗棂灌入,打落在桌上,椅上,没有一点声响,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