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不断清洗自己的身体,用最冷的水。
那晚林文溪又是怎样跑进刺骨的喷泉,怎样回来的。 在家里又受了哪些委屈? 为什么?林文溪人很差吗?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赵渊竟丝毫找不到林文溪的可恨之处,所想到的,只有开学第一天十分调皮地换了床铺,只有军训时坚持要求出队列训练,然后在体育馆自己一个人拼命努力,也只有帮大家剥金樱子时的专心,还有回到学校时粲然的微笑。他可恨吗?他哪里可恨,可为什么他会承受这一切?
赵渊觉得自己就像个帮凶,他没有动用任何说辞,只是简简单单要林文溪和自己来一趟,林文溪就真地跟来了,毫无怀疑。
就算是校园里僻静的角落,林文溪依旧义无反顾,可见到张东的瞬时,赵渊见到林文溪瞳孔的颜色近乎变了,目光里隐隐有了泪水。
“文溪,给张东一个机会吧。”赵渊并不急于解释,而是转身离开,这里,他必须交由张东自己处理。
林文溪抽身想走。
“林文溪,立正!”张东的命令一如从前,威严,郑重,林文溪不用回头都似乎能看到白云蓝天,烈日炎炎下,隐水河边,英武的张东如何命令自己朝河边一步一步走去,直到自己大声吐露心迹。
可惜,他不是张教官,他是,张东。
林文溪立正,转身,朝张东微微鞠躬,挥挥手,没有说再见。
身后一阵急切脚步声响起,张东已经冲到林文溪身前,手上拿着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林文溪没有一丝慌乱,静静看着他。
“动手吧。”张东将匕首刀柄递给林文溪,附过去的,是一张张东亲手签名的生死状,林文溪从容接过匕首,生死状随风飘落在地上。
白光一瞬,手起刀落,张东浑身绷紧,咬牙挺胸准备迎接一切可能的创痛,甚至,死亡。 可他愣住了,刀在林文溪胳膊上狠狠划下,鲜血顷刻将伤口覆盖得一片模糊。
林文溪捂住伤口,后退一步,面色因疼痛而微微苍白,笑意在他脸上若寒风凝冰一般,渐次坚硬,渐次残忍。
“这一刀,是我林文溪欠你的,军训你为我做的一切,我还了,从此你还是张东,我还是林文溪!你一辈子都欠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林文溪带了哭腔说完,扔下匕首,远远跑开。
张东一脚将匕首踹进花园里,喊出赵渊。
“他受伤了,我不值得他原谅。”张东拍拍赵渊的肩膀,笑了笑,停顿住,终于什么都没说,大步离去。
赵渊看见地上染了血的纸,小心捡起来,边跑,边屏息快速阅读,拳头不禁紧紧握住。
有这一份凭证,而林文溪又未满十八周岁,完全有可能免受任何刑事处罚,也就是,张东是玩真的,他真的将自己的命交到林文溪手上了。可受伤的,是林文溪?不及再多想,他匆匆跑回寝室,又去了医务室,林文溪却已经包扎完好。
“你放心,张东死之前,我不会死。”林文溪只留下这一句话。
赵渊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说多了,都是错。
赵渊知道了,林文溪反复地想着,他知道了。
两行泪水无数次在夜里流入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