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小奴再醒来,也是五日之后的事了。
小奴暂且被安置在锦绣阁下奴们住的房间。虽说不同于其他府邸有几百号奴仆,这锦绣阁再怎么讲也是伺候长公主的地方,几十个下奴也还是有的。
这些奴隶多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丁,虽已是寒冬,大晚上的,窄小局促的房屋里又不通风,仍是会涌着一阵阵泛酸的汗臭味。但这样的环境相比于之前那小奴所住的马圈而言已是好上太多。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呆了数日也没有人再换着花样对他拳打脚踢,他睡了个十九年来头一个安稳觉。
似乎是新主子不爱脏秽之物,刚被扛来这里不久,模糊间他感觉到全身被人用水冲洗了好几次。
即便是冰凉的冷水,却也是他很久没用过的干净的没被马粪弄脏过的冷水,之于他这等粗鄙的贱奴来说,已是十分奢侈。
他恍恍惚惚睁开眼,望着头顶乌黑的房梁,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他还能回忆起来在最后失去意识前那道清亮的嗓音在他这几日断断续续的睡梦中曾屡屡出现,他仍记得嗓音的主人是那般淡雅脱俗,眉目如画……
猛地,门被粗鲁地推开。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他飘忽的思绪,也打碎了他脑海里不该有的旖旎妄想。
那般高贵的主子,岂是他这种人可以企及的。就连夜里梦见,只怕也是亵渎了那份美好。
想着,小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忍着身上的酸痛直起身,怔怔地望向门口。
“就是你,府上管事的说公主唤你过去,你可快些别让主儿等久了!”说话的人,声音粗噶,是与小奴这几日睡同一铺的另一下奴。
小奴左右看看,现在早已日上三竿,其他奴仆天还没亮就去府里帮着做事了,所以门口之人必定是在同他说话了。
先是恍惚,反应过来之后,心里一跳,紧张着也不问主子为何事召见,便跌跌撞撞地就爬了起来。
是那个主子在唤他?
急匆匆地走了几步,便像想起什么似得,又猛地停了下来,懊恼地望着自己全身上下唯一可以用来遮挡的那早已不成形的碎布……
若是放在往日,李公公还是他主儿的时候,他是自然不会在乎这些,横竖旁人也不把他当个人看,何必在意身上穿着什么。
只不过,如今换了那人……他心情烦躁郁闷,硬是再迈不开一步。
像是看穿了小奴的那点难以启齿的想法,站在门口的奴仆朝他扔来一套已经有些泛旧洗白了的衣物。说这是几月前一个因不听管教被大管家用棍棒打死的下奴留下的东西,又催促一遍小奴让他赶紧去公主那里,之后便去忙自己手头上的事了。
虽说这是死人留下的衣物,放在别人身上一定会嫌弃不吉利。小奴却似如获至宝一般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在自个儿身上穿戴整齐,又用手拍拍衣上的褶皱,上下来回瞧了好几遍才匆匆往公主的起居室赶去。
门口候着的自是平阳公主的贴身婢女杏桃,见小奴一瘸一拐的跑来,显然那么重的伤终究还没痊愈。但那模样却是十分滑稽,惹得她不小心笑出声来。
“公主就在里面,你快进去吧。”说罢又再次退到房门外守着。
没有注意到刚刚杏桃脸上强忍着的笑意,小奴战战兢兢地垂着头沿着房廊走进内室。
不敢吭声,也不敢抬头看公主的脸,只是刚瞥见踩在那秀着牡丹花纹地毯的纤细脚尖,便慌慌张张扑咚一下,以最标准的奴隶姿势俯跪在地上。
真真切切跪在她身边时,小奴才开始小心揣测起主子叫他来的用意。他身份低微,也没什么本领,自觉来公主这,不像那些聪明能干的婢女们,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莫不是主子心情不好了想拿他抽打几下泄泄气?毕竟这也是他之前常做的也习以为常的事情。想来他也在这公主府上白白休息了好几日,他这次一定会好好忍着,努力不喊痛出声,让这他新主儿将他用得顺手一些,以后也好多唤他过来……
只是……过去了半个时辰,也未见头顶那人有什么动作。心中疑惑更大,却仍是不敢开口。
暖炉里的炭火依旧噼里啪啦地作响,此外悄无声息,像是这房里从未有人进来过一般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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