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秦莞刚得知了常氏的来历,此时心中不免有些怅然,常氏五官精致眉目秀美,本是十分显小的,可坐的近了秦莞才发现,常氏面上皱纹满布,竟是比远处看上去更老了几岁。
秦霜直瞅着庞嘉言捏雪人,笑道,“小少爷性子安静,倒是极好的。”
秦莞只觉得寻常的庞嘉言都是安静的,可她偏偏也见过庞嘉言捉弄庞宜文的样子。
常氏笑了一笑,“我倒是希望他像别的孩子那般吵吵闹闹的……”
秦莞只觉常氏的笑有几分涩然,而这边厢,两个丫头从亭子外面的小火炉上提了一壶热茶上来,又分了四个杯盏,桌案上又是雪人又是茶壶,常氏见那丫头拧巴着手腕斟茶,便道,“我来……”
说着为秦莞二人斟茶起来,“这是梅林的雪水熬的,你们尝尝。”
秦莞二人接过道谢,秦莞垂了垂茶汤,正要道谢,忽然看到常氏提着茶壶的手臂一僵,眉头也皱了下,秦莞忙道,“夫人怎么了?可是有不适?”
常氏摇头,“没,就是早上起来不小心手臂撞了一下。”
“可有青肿?我那里有化淤膏。”
常氏笑着摇头,“九姑娘真是良善,放心吧,我已经擦过药了。”
秦莞这才放下了心,常氏又道,“有些遗憾,本来要请你们听戏的,如今却是听不成了。”
秦霜忙道,“不打紧的夫人,这园子清净宜人,便是在此住几日都是好的。”
秦霜越来越会说好听的话了,常氏便又道,“那好,若是明年这个时候有机会,你们再来便是……”
秦霜一讶,“明年再来?”
常氏颔首,“是呀,我们老爷独爱双清班的戏,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请双清班来,只除了有两年没请到,其他时候都不落下的。”
难怪双清班接了豫亲王府的请却住在清晖园,原来是老主顾。
秦霜叹了口气,“清璃师父没了,再往后只怕……双清班若是没落了撑不起台面了,只怕庞老爷也会另寻所爱了。”
“那不会,不是还有清娴姑娘?”常氏语声温和,“清璃十分从上任班主那里学来的技艺都教给了两个徒弟了,清澜这一次……哎,清娴也很是不错的。”
秦莞和秦霜想起了昨日听过的那两幕戏,的确,这二人也都不弱。
“真是可恶,那个清澜竟然恩将仇报害自己师父。”
秦霜的正义感又出来了,常氏闻言却有些欲言又止,“清澜姑娘……”
“嗯?夫人想说什么?”秦霜问道。
“清澜姑娘性子耿直,从前也是十分孝顺的,如今这般实在不解。”
常氏叹了口气,她自然是见过双清班师徒几人多回的,秦莞听到她的话,心中微微一动,“如今案子刚定了凶手,他们怎么处置清璃师父的尸首呢?怎么这么快就要急着走?”
常氏倒是清楚府中安排,“棺椁是老爷命人去准备的,眼下清璃的尸首还在衙门,明日一早,其他人先回京城双清班租赁的场子,清娴带着几个亲随去衙门敛了清璃,而后扶棺回乡安葬清璃。”
“回乡?清璃师父是哪里人?”秦莞忙问。
常氏淡声道,“清璃师父是定州人。”
秦莞有几分了然,此去定州不远,等清璃下葬之后清娴还可再返回京城过年。
秦霜便道,“往后双清班便只有清娴一个人了,也不知能不能撑得住,她一个年轻姑娘家,娇娇柔柔的,说不定底下人闹起来她还拿捏不住……”
“杨班主。”
秦霜话音刚落,俨然已经将雪人捏好的庞嘉言忽然开了口。
秦莞一讶,连常氏都看向庞嘉言,“家宴,你说什么?”
庞嘉言便看着常氏认真道,“杨班主会帮清娴的。”
常氏眉头一皱,“这话从哪里说起,你怎么知道的?”
庞嘉言歪头想了想,“她们过来的第一日,我在假山洞子里玩,看到杨班主在哄那个清娴……就像……就像母亲哄我一样……”
这话一出,常氏几人面色都是一变。
像常氏哄庞嘉言一样?常氏是庞嘉言的母亲,自然宠爱庞嘉言,若庞嘉言有个苦恼,那自然是捧在手心的哄,而如果杨英这般哄了清娴,那便是私情无疑了……
杨英和那清娴竟然有私情?!
秦莞蓦地想到了那一日所见,机关是清娴检查的,钥匙是杨英给的,他二人一唱一和,后来搜到的证据直指清澜,难道说,他二人想合谋害清澜?
秦莞只觉不无这个可能……
她一颗心鼓跳不停,这边厢常氏有几分尴尬的道,“莫要胡说。”
说着看向秦莞二人,“小孩子的话不好信的,双清班之内是不许有谁和谁私定了终生的,若是私定了终生,便要被赶出去。”
秦莞双眸微狭,心中的疑窦和不安越来越大。
她本是不愿再插手双清班之事,可如今一个巨大的疑问摆在她面前,管还是不管?
秦莞笑笑道,“小少爷或许是认错了人呢。”
庞嘉言有些不满的看着她,“不会的,我不会认错,她们来了我家好多年了,每次都在年末之时,我见过清澜多回了……”
秦莞忙道,“好好好,小少爷没有认错。”说着转移话题道,“小少爷堆雪人是和谁学的?”
庞嘉言便看了常氏一眼,“母亲教的。”
常氏也跟着笑道,“他喜欢摆弄小物件,老爷也惯着他,一下雪便朝着要堆雪人,每年冬天都在盼着下雪,小小的一个人竟也不怕冷的。”
秦莞心中有了疑问,便不想在此多言,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秦莞便说有些冷了,见庞嘉言还没有走的意思,便带着秦霜当先提出了告辞。
秦霜看她面色凝重便道,“怎么了?你是觉得清娴和那杨英之间……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清娴年轻姑娘,自然会有春心萌动的时候,何况她和杨英必定交集不少。”
“我要出府一趟。”秦莞脚步一顿,忽然出声。
秦霜愣了愣,“你要去哪里?”
秦莞摇了摇头,“你和三哥说一声,我用咱们的马车出去,就说我……就说我出去逛逛……”
“逛逛为何不带我?”秦霜理直气壮道。
秦莞一阵苦笑,“我要去的地方,怕是你不愿去。”
说着,已带着茯苓转身而走,她们出来之时穿了斗篷带了伞的,便是出门也不需再准备什么,秦莞带着茯苓直奔外院耳房,寻到秦府的车夫便出了府门。
乘着秦府的马车离开清晖园,秦莞在车内吩咐道,“去裕亲王府。”
车夫没走过,还是由茯苓指路才往裕亲王府去,茯苓在马车上有些不解,“小姐是要去找世子殿下吗?为了什么呢?”
秦莞点点头,“我觉得清璃的案子有问题。”
茯苓“啊”了一声,“小姐觉得凶手不是清澜?”
秦莞摇头又点头,“还不确定,可至少世子殿下和知府大人或许并不知道全部的事实,如果知道了杨英和清娴有私情这件事,整个案子可能有变化。”
茯苓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啊,小姐和清澜萍水相逢,倒是愿意为了她跑这一趟。”
“事关人命,只是跑一趟而已,不能让没做坏事的人受了冤枉。”
秦莞语声肃容,茯苓看着这样的秦莞,心中不由生出了崇敬之心,她本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小奴婢,可她的主人有如此心志,她一时也觉与有荣焉。
很快,马车在裕亲王府门前停了下来,寿宴已毕,今日的裕亲王府门前并无多少车马,马车停稳,茯苓快步走到裕亲王府门前去,果不其然,刚走到跟前便被侍卫拦住,茯苓便道,“烦请通报一声,忠勇候府世子来寻睿亲王世子殿下有要事,请殿下出来相见。”
那侍卫一愣,看了看茯苓,又看了看秦府的马车方才迟疑的点头转身入了府门。
茯苓快步回来,在马车边道,“小姐,说了,不知道殿下在不在王府。”
秦莞心中也没准,不过这件事她只能来找燕迟。
主仆二人无声无息的等着,很快,燕迟从王府府门之内大步而出,茯苓高兴的拍了拍窗户,秦莞掀开车窗帘络一看,唇角也是一弯。
燕迟一看茯苓就知道是秦莞,大步走到马车跟前眼神已有几分凝重,“怎么了?”
若非要事,秦莞不可能过来找他……
“你现在有事吗?”秦莞在马车里面问。
燕迟凝眸,“无事,你说。”
“那你上马车——”
燕迟挑了挑眉头,掀帘便上了马车,秦莞下令道,“去豫州知府府衙!”
马车里的燕迟更讶异了,茯苓则坐在了外面车辕之上。
很快,马车便走动了起来。
“怎么了?是清璃的案子出了岔子?”
燕迟敏锐的问道,秦莞点了点头,却又道,“其实我也不确定,不过有一件事我刚刚才知道……我听庞府的小少爷形容,怀疑副班主杨英和清娴之间有私情,你还记得吗,那一日,先是清娴检查了机关,然后又是杨英在说清澜一直没出门,最后,钥匙偏偏就在清澜那里找了出来,当时不觉有什么,可现在知道他二人有私情之后,总觉得像是商量好的。”
秦莞说的语速极快,燕迟听完神色也有几分肃然。
“的确,这一点我们不知道。”
秦莞殷切的看着他,“所以这件事需要你出面……”
燕迟定定的看着朝自己倾身的秦莞,她这般火急火燎的跑来,为的竟然是清澜的案子,他心头微动,忍不住抬手在她面颊上轻抚,“好。”
这本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可他二人之间沟通起来似乎特别容易,这么一说他便是一个“好”字,如此,秦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他温热的掌心贴在她有些冷的面颊上,粗粝的指腹更在磨砂她的面颊,秦莞心头一跳,面上微微发红。
“怎么了?”秦莞看着燕迟的眸子,正要将前倾的身子收回来,燕迟却忽然一个倾身将她从坐榻之上抓到了自己怀里来。
马车宽大,燕迟让秦莞侧坐在了自己腿上。
“怎么了?”秦莞转眸看着燕迟。
燕迟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你知道吗?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女子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这样费心力。”
秦莞唇角微抿,“徒弟谋害师父,于情于法都是重罪,不好让人凭白受冤枉。”
“这世上每日受冤屈的人有很多,旁人看来,只要是与己无关的,大可不必去管,朝廷没有给你俸禄,你亦不是被冤之人的家属亲朋,你啊你……”
燕迟捧着秦莞的脸靠近,蜻蜓点水一般的在秦莞唇上吻了一下。
这一吻虽然没有前日的火热缠绵,可秦莞却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惜,甚至还有两分叹服和宠溺,秦莞心头微微一软,“若今日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去帮她说话,那我一定是不愿的,若是多说了一句便让自己和身边人陷入了困境,那我也是要仔细思量的,只不过走一趟而已,我什么都不会失去,并没什么大不了。”
“哪有什么刀山火海,你这话便是在说,你下一次遇上这样的事还要这样做了。”燕迟继续磨砂着她的面颊,“你若是男儿身,只怕一定是要做大理寺卿的。”
秦莞心头酸涩一下,垂眸道,“我没有那样的大志,我也知道袖手旁观对我没什么坏处,去帮忙说话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可如果我不做这件事,以后每每想起来都会觉得心中塌了一块,倒不是愧疚,只是会觉得我不该变成这样。”
“傻。”燕迟在她面颊上捏了捏,秦莞抬眸,便见燕迟满眸温笑的道,“我自然知道你,下一次下下一次,你想做的便去做……”
说着燕迟微微靠近了些,低声道,“这样的事你觉举手之劳,可旁人看来却要不少勇气还要权衡利弊,你总是让我惊讶,也越发让我爱惜欣赏,我看着你甚至自己也能得到力量。”说着,燕迟又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真是致命!”
秦莞面颊又不自觉红了两分,“我……”
见她欲言又止,燕迟轻声道,“一定是世上最好的父亲和母亲才能将你教成这样。”
秦莞本以为他或许又要说什么甜蜜之语,可没想到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最好的父亲和母亲,是啊,她的父亲和母亲当真是天下最好的父亲和母亲。
秦莞心头又是一阵悲苦,她忽然一把抱住了燕迟,脑袋落在了他肩头。
燕迟微微一怔,当即将秦莞抱了个满怀,一边抚着秦莞的背脊一边歉意道,“我一时说的快了,让你伤心了?”
秦莞无声的摇头,却觉眼眶一阵湿热,她猛地闭上眸子,好半晌才将那湿热压了下去,燕迟便轻声的道,“没事的没事的,我替他们护着你。”
秦莞刚压下去的心绪又是一阵翻涌,她便越发抱着燕迟不放,生怕对上燕迟的眸子眼泪就要掉下来,亦不想让燕迟看到自己脆弱模样,燕迟眼底生出几分心疼,却没说话只让她依偎在自己身上,好半晌,秦莞的脑袋才在他肩头动了动。
只听秦莞闷闷道,“我有那般好吗?”
燕迟轻笑一声,“嗯,中州四海,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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