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最大的帐篷里,两个上了年纪的回鹘男人相对而坐,脸色十分肃穆,半响,那坐在下首的人才开口劝说道:
“阿克木汗王,单凭一个相貌相似,也并不能认定什么吧,毕竟当年巴依见到那个姓崔的时候,也是二十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您又何苦一意孤行呢,上回巴图尔王子刚刚闯出了那样一个大祸来,差点害的咱们部族被那大唐的驻军给彻底围剿了,咱们如今人少马弱,可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汗王您还请三思啊!”
坐在上面被称为汗王的人,看着已经五十多岁的年纪了,面色暗黑沧桑,脸上每一处沟壑无不显示着岁月的痕迹,但他坐在那里默然不语,仍是浓眉凹目、虎背熊腰,天然带着一股迫人的威仪,他缓缓抬眼看了对面的老者一眼,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土库曼,这总是我心头的一根刺啊,你不让我把它彻底拔了,它便在那里一直化脓流血,日夜作疼,你可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吗?唉......你放心吧,我不会不把族人的安危放在心上的,我只是想去试一试而已,如果真是她,哪怕只见一面也好......”
土库曼见汗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便也不再吭气,行了个礼便起身出去开始收拾行装。
这一日到了午后,突然便刮起了漫天的沙尘,护送玉华她们回去的人马中,有北疆的守军,对于这大漠多变可怕的天气很有经验,一见这样的情形便马上禀告说不能再冒险行路了,这沙尘暴一起来有时候能让白日直接变成昏暗的夜晚,有些马匹还会受惊,还好官道附近有一座小酒肆,众人便连忙进去歇下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这沙尘暴才总算退却了一些,因为酒肆地方狭窄,卢彦义为了掩人耳目,此次只能和玉华一起住在了二层最好的包间内,不过这包间本有内外之隔,他便在外间打了一个地铺休息。
受着条件所限,今日晚膳众人便只在房中各自吃了点携带的干粮肉脯等物,卢彦义这次出来也带了自家的几个亲信,白日里有个下人在路上找机会给他塞了不少自己摘的沙枣,他这会子躺在外间的地铺上,正看着那一大捧红艳艳的沙枣发呆。
白日里刚刚在酒肆住下的时候,卢彦义便听到郡公夫人那个贴身婢女在向费冲抱怨,说夫人最近身子很差,吃不下睡不着的,本想着今日能住进官驿的,正好找机会去替夫人弄些开胃的东西来补一补,结果没想到却被困在了这里,夫人本就不爱吃荤腥,那肉脯早就一点也吃不下去了,这下可怎么办。
卢彦义当时就想到了自己怀里揣着的沙枣,可费冲一直对自己的举动很是敏感多疑,卢彦义心里本来就有鬼,越发不想背上这个嫌疑,当时便忍住了,可是刚才在进房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郡公夫人卸下了帷帽后的容颜,比起卢彦义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确实消瘦暗黄了不少,可偏偏越是这样,越发显的她一双星辰般的美眸清熠动人,两人目光对上,那郡公夫人冲自己轻轻一笑施了一礼,卢彦义却是半响也没回过神来。
卢彦义在自己房内坐起来躺下,躺下又坐起来的折腾了半天,后来一跺脚便跳起身拿上沙枣来到了隔门处,轻轻的敲了两下说道:
“阿蛮姑娘,你们还没休息吧,在下卢彦义来送点东西给你们。”
房那边却是一片安静,半响也没有什么回应,卢彦义愣了愣,才想起刚才自己听到隔壁微微有些走动说话的动静,好像还听到了隔门旁边的外室门有打开的声音,他略一犹豫,便也推开自己这边的外室门走了出去了,刚走到廊下,便听到了边上楼梯下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听动静,正是那玉华主仆两人,因为他们住的这间套房本就在东边尽头,这东边的楼梯也紧挨着他们房间。
卢彦义拿着沙枣,本想趁这个机会给了她们的,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侧耳听着楼梯上两人的对话。
“阿蛮,我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你别跟着我了......”
“不行的,奴婢陪您一起去......”
卢彦义听她们主仆两个语焉不详的,只怕她们要去做什么女人家私密的事情,便连忙又缩脚退了回来,他回自己房间躺下的是后续本还想注意听着一点隔壁的动静,谁知道没过一会儿便呼呼睡了过去。
这北疆的驿道上沙尘暴肆虐,那长安城内,却是暴雨倾盆。
宣肃殿内,今日的气氛和情形和前两日那种压的人心口疼的低沉感觉,已经是彻底变了一个样,定国郡公已经回来的消息,好似给这殿内的每个人都注入了新的力量,听着殿外倾泻而下的雨声,却没有一个人露出烦闷的神情。
狄成正在向李济民禀告卢彦孝他们在暗中查那济慈院一案的情况,李济民今日算有心思听这事了,他也觉得济慈院内一定有内鬼,那良民家的小丫头是怎么被虏进济慈院的,便是一个关键环节。
两人正分析到紧要的时候,突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转瞬间,便看到那李甲浑身湿透的跑了进来,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见了李济民连礼都不行,直直的便嚷了一句:
“殿下,大事不好,锦衣卫中有一伙人在那李一的带领下,趁着大雨,执着兵刃往那钟鸣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