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这相府大人这么晚喊她作甚?再看看自己一身的男装,随即进屋换了身轻盈的女子装束,才领着蓉儿过去。
“爹爹,找女儿有何事?”小五跨进书房内,所到之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诗书画卷,想来这位相府大人也有几分才华。
司徒冕的视线这才从手里的画转移到自己这位五女身上来。一眨眼,这小女儿都长得这般倾国倾城,容貌尤比她母亲还要美上几倍。思绪回到多年前那个夏天,一身轻装细纱的彩裙女子站在船头歌唱的模样,那般美丽无双。岁月催人老,那女子早被自己遗忘在时光里。他轻叹一声,视线回转来。
“画儿,这么多年你恨爹吗?”烛光下的男子,方方正正的脸上能够清楚看到几许皱纹。
小五很想笑,为从前那个五小姐感到伤怀,那么多年艰难的岁月里,这所谓的父亲又在何处?她被人下药的时候,这位父亲又在哪里?如今这般又是为了什么?
“爹爹不必自责,女儿不曾怪过爹爹,亦不曾恨过。”无爱亦无恨,这个人对她毫无意义,何来恨之说。
那人脸上的落寞随着小五这话倒是少了几分。
后来,小五去了三夫人房里睡。三夫人笑她是个还没长大的娃娃。
她问三夫人:“娘,这么多年你恨爹爹吗?”小五不知为何,很疼惜这位贤淑温婉的三夫人,安宁良善,又待她极好。
小五并不是个大度的人,她觉得这个时代的男人太过冷漠,娶了妻不珍惜倒也罢了,由着别人欺负不闻不问十几年,真不知当初娶了这女人做什么!为了一时的惊艳害了一位女子的一生,着实可恶。
柳如烟的思绪回到多年前,她在船头高歌,他在岸上合笛,琴瑟和鸣,郎才女貌。“小五,我不曾恨过你爹,爱上了这个人早就注定无怨无悔了,只是可怜我的女儿。”她轻叹着说。
小五愣愣想着,她也无怨无悔地爱过一个人,只是他们有缘无分,来不及相守便生死别离罢了。
小五总是听到丫鬟们传来的小道消息。
“当今圣上对新觐封的嫦妃娘娘爱若至宝,嫦妃性子顽劣,打破了皇后最爱的琉璃盏,皇上也不怪罪,反倒训斥了皇后几句。”丫鬟甲很是羡慕地说。
“圣上听闻嫦妃甚爱食兔耳,每日皆安排侍卫猎取,一只兔也才两只耳,这得打猎多少啊?”丫鬟乙很是愤愤不平地说。
“嫦妃虽未及皇后、贵妃等名位,这吃穿用度已跟皇后无异。”众人都道。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那嫦妃。”小厮丙很畏惧地说。
小五每每听到这消息都想笑。
那司徒悠真可谓人头猪脑,闹这样大的阵仗,怕是要得罪了一大帮子人吧,倒看她如何收场!真是可惜我那支不染凡尘俗气的舞了。小五心知肚明,一个能把国家政治格局处理得这样完美的男人岂能轻易地陷进温柔乡?!不是有所图便是有什么计谋。只是那司徒悠竟看不清,何其愚蠢!
这一日,小五竟收到司徒悠的旨意,姐妹情深,甚是想念,要她进宫相伴几日。小五纳闷了,她如今不怕自己威胁到她?姐妹情深,呵。
“蓉儿,帮我化妆,越丑越好。”小五调皮地对一旁兀自思索的蓉儿吩咐道。
“小姐,那三小姐让你进宫做什么?”
小五看着身旁蓉儿一脸的不解,轻轻一笑,也不解惑。
蓉儿看着铜镜里小五那张绝美动人的脸庞,一颦一笑堪比仙女下凡。相伴这位小姐也有些年头,最近才发觉她的确倾世无双,不似从前。眉眼如画,梨涡浅浅,谈笑间眸里总闪着自信灵动的光芒,无惧何事,款款大方。
小五乘着华贵的软轿,一身淡粉的细纱长裙,腰间系着浅蓝色的璎珞,百无聊赖,在轿内假寐着。忽然街上传来一阵哭喊声,一时好奇,小五唤停。
“蓉儿,你去瞧瞧前头发生何事?”小五听到女子凄厉的哭声,一时不忍。
“是,小姐。”
片刻,蓉儿提着裙摆朝小五跑来:“小姐,街头有位姑娘刚死了爹,因家中贫寒无钱下葬,便想到卖身葬父这个法子,谁曾想这城里有名的恶霸钱蛋要强抢人家姑娘做第十六房小妾,这姑娘自是不愿,竟哭得这般凄惨。”
小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怒道:“真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难道没人管吗?”天子脚下敢如此猖狂,真是反了!
蓉儿看着小姐一脸怒容,也跟着同仇敌忾:“这恶霸在城里是出了名的,背后又有左相大人撑腰,手无寸铁的百姓哪敢惹他?!”
“哼,本小姐今个儿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偏要治治他。蓉儿,走,我们过去瞧瞧。”小五一甩衣袖,蓉儿连忙奔上前去,一眼瞧见几个粗胳膊粗腿的男子死命拖着那女子,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可怜至极。
四周围着一圈一圈看热闹的人,表情多样。
小五看不下去,拉开面前的一人,凑到里头,呵斥道:“立刻把人给我放开,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那几个男人转身来看,粗旷地眼里全是鄙夷与不屑。为首的恶霸钱蛋开口骂道:“看看,这么丑的娘们居然敢出门见人?哈哈。”人群里此起彼伏的笑声充斥在耳边。
小五倒没因此气恼,蓉儿却是一脸悲愤。
“老子就是王法,识相的快给老子滚,搅了老子的好事,老子要你好看!”钱蛋一脸恶狠狠地警告着,以一副“我上面有人”的模样恐吓她。
小五无畏地耸耸肩,一副“我就是要搅了你好事”的模样。小五看着地上瑟缩不安的女子,蹲下身子轻声询问道:“姑娘可愿跟我走?正巧府上缺了个侍婢。”
那女子闻声抬起头来瞧小五,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嗯,那好,蓉儿,给姑娘拿二十两银子。”小五对着身旁的蓉儿吩咐道,转头又对那地上的女子歉意地说道,“姑娘,今日出门只带这么些银子,不知够还是不够?”
女子看着接到手里的银子,哭声越发大了,连忙感激地点头,说道:“够了够了,倩如多谢小姐大恩大德,待安葬好倩如的爹爹,倩如必定对小姐结草衔环,报今日救命之恩。”
小五扬唇一笑,冷眼看着身后如狼似虎的几人,转头对蓉儿吩咐道:“蓉儿,这里就交给你了,那位倩如姑娘愿意离开也好,不愿意便带她回相府。”
“小姐,你……”蓉儿一脸惊诧。
小五饱含深意地瞧了她一眼,然后走到她身旁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蓉儿一颤,再回首,小五已回到轿中。
小五听到身后传来的打斗声,轻叹了一声,随即吩咐轿夫继续前行。
“我早知你身怀武艺,蓉儿,我只是信你。”
那晚,小五亲眼看见一身黑衣的蓉儿从墙角飞跃进府,便知她轻功了得。她的掌心布满老茧,一看便知这不是短时间形成的,只有长期握剑的人才会如此。
尔虞我诈,钩心斗角,小五一时有些怨恨这个时代,为何人与人不能和平相处呢?那些争权夺利真有那样重要!?
月庭宫,美轮美奂,金碧辉煌,嫦妃司徒悠的寝殿。
一身华美宫装的司徒悠遣散所有侍婢,示意小五上前。小五瞧不清她在想什么,也未多想,只身上前恭敬地行礼。小五是个谨慎的人,尤其身在宫廷更需加倍小心,不落于人话柄。
“司徒画拜见嫦妃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司徒悠也是一笑,唤了声免礼又道:“司徒画,你可知今日本宫唤你进宫所为何事?”
小五脸上装作懵懂不知:“小五愚昧,不知娘娘何意?”
司徒悠又是一笑,本就美丽的小脸更是艳丽动人,也难怪当今皇帝这样喜爱。“你司徒画岂会不知?本宫今日便明明白白同你讲清楚。”司徒悠冷冷开口。
小五恭敬道:“娘娘请讲,小五仔细听着。”
司徒悠若有所思地看了小五一眼,缓缓从绣满蝶纹华贵雍容的座上起身,一身蓝色华袍拖地摇曳,细纱撩人,一行一步间皆是妩媚诱人,脸颊上的一缕细发垂落,如此更是娇艳。
“司徒画,你知我为何厌恶你,容貌是其一,如今我更怨恨你这样的性子。明明聪慧过人却不露于人前,知情识趣,懂得拿捏分寸,让人抓不到半点儿把柄。我始终比不得你,就连你如今容貌隐藏得如此之深,却还是掩不住那股子风华,呵,从前我倒未曾发觉。”
司徒悠今日说了许多,小五认真听着她一字一句,心里百感交集。也许她妒意不那样深,眼光能够长远些,指不定要迷去多少人的眼!
皇宫一日,对小五来说简直度日如年。宫廷礼仪繁多,她须得谨慎行事,半点儿差池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不过那些有心之人还是抓到她的错处,这得亏了她那个三姐,惹了这么一大帮子人,仇全报到自个儿身上了。
庭外,丑颜女子被几个侍卫紧紧扣住,挣脱不得。
“云妃姐姐,这丑丫头仗着她那个嫦妃主子撑腰,竟敢冲撞姐姐,实为可恶,姐姐必定要重罚。”好一个借刀杀人!那青衫女子奸笑地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现场火药味逐渐上升。
小五在心里哀悼,难不成今日要死在这几个女人手里?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跟她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有何关系?早知便不扮成这宫女模样了,要扮也不该扮成她宫里的统一宫装。本以为如此那些女人会忌惮三分,没想到啊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是啊,云妃姐姐,这丑婢有眼无珠,冲撞了你,要是撞个好歹,可怎办哟。”说着说着,那红衣女子还装腔作势从怀里拿出条锦帕哭天抹泪。
“本宫本想看在嫦妃面上作罢,这婢子竟然不识抬举,错也不认一个。如此无礼之人,本宫今日要好好教训一番,让你瞧明白什么是不分尊卑的下场。”云妃扬起涂满蔻丹的纤纤玉手指着小五怒斥。
小五被几个身材魁梧的侍卫紧紧扣住,身子扭动不得。这云妃倒是很会借题发挥,明明自己想罚她,偏生说得这样好听。小五脑子转得飞快,这司徒悠一时不在,她要怎么保住小命?!
“春梅、冬雪,扶本宫上前,本宫要好好教教这婢子礼数。来啊,给我重打五十大板。”旁边的宫装嫔妃很是得意,恨不得立刻处死她。
小五扬起小脸,眼光所及之处皆是凌厉。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对着面前五彩缤纷面露喜色的众妃说道:“云妃娘娘,各位主子,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娘娘,本罪该万死,但今日乃是初一,素闻太后娘娘仁慈心善,初一、十五斋戒礼佛,惩罚奴婢是小,犯了太后娘娘忌讳是大啊,云妃娘娘可要三思。”
果然,话刚落下,在场的嫔妃皆是面面相觑,得意的笑脸俨然转换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