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天下人口最多的城市,天下城的上元节比起这天下任何一个城市都要来的热闹。
大新之后,天下文人半出江南,而江南一地的文人又以天下城最为集中。随着南楚开科取士,越来越多的读书人向着天下城汇聚,让天下城的人口再次增加。
人头涌动的天下城兮兮扰扰直到二更天,依旧意犹未尽,猜灯谜看花灯,诗词歌会应有尽有,盛装打扮的公子小姐眉来眼去,青楼花酒之地莺歌燕舞,街上舞龙的队伍随着鞭炮声扭动,一片繁荣。
但这一切,都被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所打断。
京畿军突然涌上街头,开始驱赶兴高采烈的人群,天下城突然进入警备状态。
大概一炷香之前,观天监传出消息,大齐境内突然有两个一品高手越过长江,正在往天下城而来。
古语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天下城京畿军四万人马立即出动,皇城禁卫军八千人严阵以待。
三生寺舒小心,老太监蔡京,还有接到信号的楚东流均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天下城皇宫之中。
陈友谅坐在龙椅上,蔡京站在他身后,楚东流与舒小心分列两侧。
神情冷峻的陈友谅自言自语道:“张绣,张离人,邓春琳,王千阳,姜城安,东齐境内的一品就这几人,会是哪两位深夜来访?”
护国圣僧舒小心双手合什道:“陛下,不是两位,我那中原师兄也在路上。”
陈友谅微微惊讶,继而释然道:“佛门功法果然非凡,朕的观气士居然也看不到。此来是敌是友,朕也想不明白啊!”
语带落寞,颇有几分孤家寡人的意思。
殿中其余三人,两个江湖人,一个太监。除开蔡京算心腹,其余两人顶多算是利益聚合下的帮手,不是敌人,却也算不上朋友。
每每到此刻,陈友谅总会怀念元三郎在的日子,有元三郎,有徐飞将,他陈友谅才不孤独。
孤家寡人的陈友谅微微出神,他在想赋闲在家的徐飞将此刻在做什么,看到京畿军的异动,徐飞将会不会连夜入宫。继而摇头一笑,入宫又能干什么?再吵一架?
陈友谅不说话,老太监和两个宗师也不会有话说。
殿中四人,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要来这天下城。
朝游漠北暮江南,五洋之底上九天。人间天下能有这般本事的便只有可开天门飞升的陆地神仙。
从历下城到天下城何止千里,然而以王千阳与中原的脚程也不过一个时辰的问题。
赶在午夜之前,王千阳带着姜浩言与姜城安,中原带着陆文龙,一起出现在天下城外。
京畿军的人早已恭候多时。
姜浩言几人等在城外,推山手陆文龙独自进城。姜浩言是来谈判的,当然不会打进城去,这也是他不杀陆文龙的原因,有个南楚的人去通报,总比自己去投牒来的好。
陆文龙活着返回天下城让陈友谅有些惊讶,还以为姜浩存的计划完成的十分顺利,等到陆文龙讲明来龙去脉之后。陈友谅才命他去将姜浩言几人带进来。
在陆文龙的带领下,姜浩言生平第二次踏进天下城。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见到名震天下的徐飞将,这一次来他要见的是臭名满天下的陈友谅。
王千阳依旧带着姜浩言飞掠,片刻功夫便到达金銮殿外。
姜浩言看着殿外严阵以待的南楚禁卫,心中微微波动,再看向金銮殿的正门,心中已经风起云涌。
等走进这个门再出来的时候,要么就背上骂名苟且偷生,要么就回东齐与陈友谅堂堂正正一战。还有可能就是他再也走不出来。
姜浩言偏头看向王千阳道:“前辈,若是浩言出不来,前辈建城的事怕是要找陈友谅了。”
王千阳面沉如水道:“不用拿这些话来试探我,老夫要是想带人走,三个楚东流也拦不住。”
吃下这颗定心丸,姜浩言心情大好,昂首挺胸向着大殿走去。
走进大殿,姜浩言才明白东齐与南楚的差距。和南楚皇宫比起来,大齐皇宫顶多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堂。
雕龙金柱顶梁,柱子上悬挂着比东齐宫中大出不少的夜明珠,夜明珠的光亮与金碧辉煌的大殿交相辉映,亮晃晃的颇为刺目。
殿中设龙椅宝座,一个头发银白的老人危坐在上,身后是那白玉龙壁,玉龙栩栩如生。
姜浩言没敢直接看向陈友谅,而是注意到殿中其余几人,除开那红袍太监,剩下的舒小心与楚东流他都见过。
一看到这两人,姜浩言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武当山,楚东流乘虹飞升又返回人间和那舒小心抱尸叼肉的一幕。
姜浩言不敢直接看陈友谅,陈友谅却是没有这忌讳。对于这个走在最前的年轻人,陈友谅颇为好奇。仔细打量之后也没看出奇异之处,便将目光看向这年轻人身后的三人。
一个麻衣草履腰悬酒壶的中年人,一个一身黑衣同舒小心一样盯着光头的和尚,还有一个萎靡不振腰悬长剑的人。
陈友谅微微坐直身子,笑道:“陆文龙已经将事情大致说过,姜城安朕倒是认识,黑衣和尚想来就是文龙口中的中原大师,这位小兄弟应该就是姜浩言。”
陈友谅将目光看向王千阳道:“这一位莫非就是天下第一王千阳?”
王千阳傲然而立,不答话,也没有动作。
对于天下第一的行为,姜浩言也没有约束的权力,微微摇头,姜浩言上前一步,双膝触地,埋下头道:“东齐贤王姜浩言,参见文帝陛下。”
原本有些怒气的陈友谅双目一挑,不再计较王千阳的无礼,轻笑道:“姜浩言,你是东齐的贤王,跪我这个大楚的皇帝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姜浩言心中有万般念头闪动,他在想让王千阳出手刺杀陈友谅的可能,也在想自己这一跪之后的影响,还有许多许多念头一闪即逝。
可这些念头都被丁甲乙的嘱咐所驱散,姜浩言记得西湖的闲谈,记得与丁甲乙一次又一次的沙盘推演,记得将要出发之前丁甲乙语重心长的那一句:“王爷,来日是一统天下还是国破家亡就看你能不能为大齐争取到吃下西梁的时间,如今的我们还没有与陈友谅叫板的资本。”
他能理解丁甲乙的话,也能想明白其中利害,但事到临头真的要去向陈友谅亲口说出臣服两个字,姜浩言还是有些憋屈。
还好,理智战胜意气,姜浩言深埋着头,不敢让人看见自己的脸色,强压着心中的屈辱,大声道:“浩言愿携东齐臣服大楚,自然要参见陛下。”
犹如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池塘,持刀而立的楚东流,白衣舒小心,俱都目露惊光。
龙椅上的陈友谅豁然起身,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偷偷抹掉眼中打转的屈辱泪,姜浩言抬起头,强作微笑道:“浩言愿携东齐臣服大楚,助陛下一统天下。”
“哈哈哈……”欢喜的大笑声在殿中响起,陈友谅坐回龙椅道:“兵锋未动,大国来投,这天下还有什么可阻挡朕一统天下,你起来说话。”
姜浩言站起身,仍旧埋着头。
欢喜过后的陈友谅按下狂喜的心平静道:“天底下没有这般便宜的事,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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