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南门北门而来的溃军先一步逃出通州,等到萧远山出现在西门的时候,萧有为领着的三千残军刚好到达。
父子二人合兵一处,满打满算也不到五千人。
自萧远山从军以来从未有过这种大败。
若不是骑军主将莫名其妙的身亡,导致第一战的溃败,若不是天降横祸砸坏通州城墙,萧远山也不会一败涂地,至不济也能守到洛阳道援军的到来。
“天要亡我,我可奈何?”有些沮丧的萧远山仰天长叹。
身中羽箭的萧有为劝道:“爹,当务之急是离开通州,等到聚集兵马再杀回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节度使童年抹去脸上血迹,苦涩道:“独孤一方和西蜀拖着陛下大半人马,如今通州一丢,泽州亦是危在旦夕,御金关同样难以自保,我等去哪里召集人马?”
几人同时黯然。
只管江湖争斗,不懂沙场厮杀的康正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提醒道:“追兵将至,萧将军有时间感慨还不如先逃命要紧。”
萧远山扫过一个个带伤的兵卒和不足一千的战马,镇定道:“骑兵追击,步兵怎跑得过四条腿,为今之计必须留下一部分人守住西门,为其余人后撤争取时间。”
节度使童年急忙低头,装作没有听到,两手整理着铠甲。
一个个逃得一命的将领,上至三品将军,下至七品校尉皆是低头,谁都不愿做这绝命之事。
萧有为气愤的看着诸将,却又无可奈何,知道此刻没人愿意领命。为了不让父亲为难,萧有为自告奋勇道:“爹,孩儿愿意带人留下。”
虽然猜想过会有人怕死,但事到临头,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领命,这让萧远山很是难受,心中不由得想起罗威和远在御金的爱将刘立威。
若是罗威还在,若是刘立威在,绝不会这般贪生怕死。
举起未受伤的手,萧远山想要摸摸长子的头,却是停在空中,悲伤道:“有为,爹…………”
萧有为勉强挤出笑容道:“爹,陛下说的对,大梁可以没有通州,可以没有御金,但不能没有萧远山,孩儿这辈子能跟着爹一起上战场,是孩儿最大的幸运。往后不能再侍奉左右,还请爹原谅孩儿的不孝。”
萧有为的强笑让萧远山更觉心痛,也让低头的童年头埋得更低,来掩饰脸上的羞愧。
中年将领会挂记某些东西贪生怕死,但年轻校尉却依旧有一腔热血,一人突然吼道:“洛阳柳林愿随少将军守门。”
“通州柯震平愿随少将军守门,护萧将军出城。”
……
你来我往的低喝让童年更不敢抬头,却让萧远山感动不已。
“萧远山,有种不要跑,还唐将军命来。”
催命的声音响起,萧远山认得这个声音,就是他砍死自己的孩子。
马蹄声动,追兵已近。
萧有为急忙召集人马上城,同时与父亲道别:“爹,快走。”
萧远山不忍的别过头,向着城门跑去,一边跑一边问道:“三太保可否留下保我孩儿一命?”
康正冷漠的摇头。
绝望的龙武大将军回头看着向城墙上跑去的长子,老泪滑落,马鞭一甩,加速逃离。
“有为,爹定要替你报仇。”
萧远山出城之后,萧有为紧闭城门,拉起吊桥,折断身上的羽箭,拔出长刀喝道:“兄弟们,今日留下来已无活命可能,萧将军能有几分生机,就看我等能守住多久。诸位的恩义,萧有为先行谢过,来日去到地下,再与诸位同行。”
洛阳柳林笑道:“少将军,我等自愿而为,你不必在意,老将军护我大梁数十载,我等能在他手下听命那是一等一的荣幸。不瞒少将军,柳林参军就是因为崇拜老将军,能为老将军而死,柳林大幸。”
“柳校尉说的对,我等原为萧将军而死。”
“没错,我等愿死。”
萧有为大笑点头道:“好,萧有为与诸位同死。”
军卒的嗓门之大,大到徐子东都能在如雷的马蹄声中听见。能够让这么多人为他而死,萧远山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这样的人徐子东佩服,但他知道,他身后的骑军同样愿意为唐永武而死。
而唐永武死的不值。
“打破西门,追杀萧远山。”
快马加鞭,徐子东一声高喝向着西门冲击。
东齐没有进攻西门,是以西门的城墙上还有不少檑木滚石,刚好可以用来抵挡徐子东的冲击。
萧有为和西梁残军占据地利,生生拖住徐子东将近三炷香的时间。
等到徐子东砍下萧有为的头,再西门向外望去的时候,早已看不到西梁军的人影。
愤怒的徐子东只能拿萧有为的尸体泄愤,大卸八块,只留一颗人头还算完好。
徐子东还在砍尸体的时候,杨象升的信骑再次到来,前一个跟着徐子东破城的信骑已经死在攻城之中。
前来传命的信骑看到徐子东残忍的鞭尸,心中有些害怕,急匆匆的说完杨象升的命令,便逃离徐子东。
不知对着尸体砍出多少刀的徐子东大抵是累了,背靠着城墙对着闫振山道:“全军集结,通州已破,大将军命我等去东门,带上唐将军的尸身。”
对徐子东心服口服的闫振山望了望七零八落的肉块,没敢说半句话,急忙去召集人马。
躲在远处的谢燮并未因为徐子东的残忍而不喜,反而在想到底是多大的仇恨,让他这般所为。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察觉到有人在偷看的徐子东站起身形,这才想起谢燮也在通州,急忙喊道:“谢燮,你在没在,你在哪里?”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谢燮不再躲藏,纵身飞到徐子东身前,打量着徐子东满身的血污,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见到谢燮现身,徐子东突然有些绷不住眼泪,别看打仗时那般不怕死,打完之后徐子东同样会后怕。模糊的双眼盯着魂牵梦绕的女人,徐子东低声道:“韩少从死了,唐永武也死了,谢燮,沙场是要死人的。”
“我知道。”
“我可能也会死。”
“我知道”
“我怕。”
“那就离开啊!”
“离开我能做什么?谢燮,我徐子东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
见到这样的徐子东,谢燮有些心痛,却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冷冰冰的回答。
没能得到答案的徐子东本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都压在心中没有说出,只是道:“今天谢谢你救我。”
同样有话要说的谢燮没有开口,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军马已经集结完毕,前来复命的闫振山见到徐子东和那美貌的女子站在一起,没敢上前。
“我要去东门那边,你是和我一道还是回西蜀?”抹去没有掉出的眼泪,徐子东煞风景的问道。
心里虽然希望谢燮和他一起,但以徐子东对谢燮的了解,谢燮肯定会拒绝。
果然,惜字如金的谢燮摇摇头,不发一言的拒绝。
失望的徐子东点头道:“如此也好,今日战场抗命,过去也是受罚,看不到我出丑也好。”
握着朱雀的手一会儿紧,一会儿松,谢燮心中有些挣扎,尽管不在军伍,谢燮也知道战场抗命的严重性,她怕徐子东这一去会掉脑袋,想要陪徐子东一起去,若是真要砍头就带他走。
可刚刚才拒绝,谢燮又拉不下脸自食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