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刺在喉,也半天没有也出个所以然。
戎装女子声音略微拔高,口中话语却是未变:“陛下要降?”
“朕,朕……”
女子上前一步,强压着眼中怒意,声音再次拔高:“陛下要降?”
四个字如同重锤,敲打着段庆政脆弱的心房,敲打着文武群臣的心房。
皇帝与百官黯然低头,不敢看怒气有些包不住的裴苳浒。
紫衣女子扫过一眼,满脸尽是不屑。
裴苳浒不再逼问段庆政,转而看向段庆怀,声音略有缓和,期待的问道:“怀王也要降?”
段庆怀看着自己救回来的裴苳浒,想起那日裴家灭门的悲剧,想起慷慨赴死的裴鼎文,心中有所愧疚。景翰帝要送裴苳浒给苏言的事他知道,却没有阻止。
景翰帝想投降他也知道,也没有阻止。
目光闪躲,轻轻点头。
期待化为失望,裴苳浒摘下头盔,长发随意飘散。眼中的热泪有些止不住,悲凉又恼恨。
紫衣女子上前两步,轻轻为裴苳浒整理着秀发,若无其事的道:“男儿卸甲,女子披甲,谁是丈夫?”
声音不大,却人人能闻,丈夫二字尤为刺耳。
本就不敢抬起的头,埋得更深。
“陛下救我裴家,自然知道裴家与陈友谅的仇,如今陛下要降陈友谅,是不是该先送裴苳浒以示诚意?陈友谅年近七十,陛下也是花甲之年。这样的年纪去认陈友谅当爹,也不知陈友谅要不要你这般岁数的儿子。”神情尽是嘲讽,裴苳浒毫不留情的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讽刺景翰帝。
或许是被十万重戟吓破胆,被人当面侮辱,景翰帝竟然不反驳,只是闷声不开腔。
“送完裴苳浒和南越,陛下还要送什么?以后陛下去到天下城,若是有幸见到姜浩言,你是要叫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一声大哥,还是拍拍他的肩膀叫弟弟?陈友谅有个四十不到的妃子,陛下是不是也要跪下叫一声娘?”
女子骂人最是毒,更毒的还在后面。
“若是裴苳浒长相入得陈友谅的眼,来日收入后宫得陈友谅一夜恩宠,陛下莫不是也要叫我一声母后?”
一声嗤笑:“我没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埋头的百官不敢抬头,连护主的心思都不敢,十万重戟早已吓破他们最后的狗胆。
作为正主的段庆政羞怒抬头,咆哮道:“够了,我是你舅舅。”
“呵。”裴苳浒像是一个笑话,不屑道:“你还知道你是我舅舅?”
不屑的笑脸消散,裴苳浒愤怒的双眼好像能喷出火一般,怒吼道:“段庆政,你既然是我舅舅,那你知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我裴家上千人是怎么死的?”
慌乱而羞怒的段庆政吼道:“你裴家死绝与我段家有什么关系?当初让段庆怀救下你裴家数人已经算仁至义尽,如今你还想怎么样?”
裴苳浒微微一滞,继而悲伤道:“是,没错,裴家死绝与你段家都没关系。可是,段庆月的死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小妹她?”一听到段庆月,怀王立马发声。
“娘是被陈友谅害死的,我没有证据,爹也没有证据,可我知道,娘是被陈友谅派人害死的。”裴苳浒哭出声音,只有此刻才像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子。
“月儿。”段庆怀眼中含泪握起拳头,段庆政却是无甚表情。
沉默片刻,哭声渐止,裴苳浒抹去眼泪,低沉道:“段庆政,你要认爹我管不着,你要送段家基业,我这个裴家人也管不着。可我裴苳浒要杀陈友谅,要拿回君子剑,要替父母报仇。如今外面还有二十一万甲卒,裴苳浒想看看还有几个大丈夫愿随我守护段家江山,我只要一个见到这些人的机会,我会带这些人出城一战,之后你们要降要战,我都不管。”
泪眼坚毅,直面帝皇。
骂不还口的景翰帝无力的靠在龙椅上,神色极是挣扎,他怕答应裴苳浒之后会让投降抹上几许阴影。
十万重戟攻入天南,不投降的全部杀绝。重戟主将潘浪弑杀成性,只要遇到一丝抵挡,哪怕只是一人拔刀,都会屠杀一空。
前前后后共有三座城池的守军被屠杀一空,皆是在潘浪到来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投降,而是选择抵挡。
事后再降,潘浪却是不答应,直到杀尽最后一个甲卒才罢休。
反观第一时间投降的,却是没有被屠杀。
潘浪说过,老子带着重戟来,你开门投降给老子面子,老子就给你一条命。敢在老子面前拔刀就是不给老子面子,老子凭什么给你命?老子留下你的命,那老子的面子往哪里放?
如今潘浪还未攻城,等他攻城的时候直接投降,就算给他面子,按照惯例,潘浪肯定不会杀人。
若是敢还手,血淋淋的教训就在不久之前,等到潘浪打破天南城,二十一万甲卒岂会有命在,景翰帝段庆政岂会有命在?
重戟主将潘浪就是这般霸道,南楚境内若是有谁能镇住潘浪,恐怕只有陈友谅,就是大楚兵圣徐飞将,潘浪也不鸟他。
十万重戟独立与南楚军方之外,不受兵部节制,这是陈友谅亲自下的旨意。
世人皆知不合规矩,但他陈友谅几时有过规矩?
段庆政怕,怕潘浪,怕十万重戟。
可同样的,他也不甘心,谁会真的愿意放弃龙袍?
若是有人能挡下重戟,他还是景翰帝,不用去陈友谅面前卑颜屈膝。
眼见段庆政有些挣扎,一直不说话的群臣突然有人发声,举目望去,原来是礼部尚书陈思妄。
陈思妄出班奏道:“陛下,重戟压境,还望陛下早做决断,救得二十万人性命。”
挣扎的皇帝更加纠结,没胆的群臣却在此刻抬起头,期待的看着皇帝陛下
“国之将亡,臣子不思救国却想着苟活。”突兀的声音响起,紫衣女子看着裴苳浒的背影叹道:“要你何用?”
身形一闪,一抹紫影掠过,满朝文武皆不知发生什么事,便看到陈思妄仰面倒地,脖子流出血迹,生死不知。而那女子已然回到原处。
皇宫岂会让人带兵刃上殿?那女子手中也没有兵器,数百人愣在原地,又惊又怕。
只有段庆怀看到女子从腰间拔出兵刃,又在杀人之后收回腰间,动作快捷无比一气呵成,分明是二品高手。
若是平日,段庆怀还能阻止,今次却不知为何没有出手。
“腰缠细剑,剑身柔软,该是余杭剑派的人。”一品怀王自言自语,无人可听到他的声音。
没有骨气的景翰帝居然也会动怒,一脸愤恨的看向紫衣女子,喝道:“大殿之上动手伤人,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斩首。”
殿外没有任何动静。
心中不安的景翰帝,神色变得慌张,又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还是无人。
百官惊惧,面面相觑,今日之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段庆怀突然抬头看向殿外,只觉一股骇人的压迫感正从殿外传来,手中冷汗直冒:“他怎么回来了?”
景翰帝武道修为不精,感受不到段庆怀面对的压迫感,犹自慌乱的喊着:“来人啊!来人啊!”
“喊什么喊,没出息的样子,老爹怎么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做皇帝。”
一声喝斥传来,骂的竟然是南越皇帝。
一颗闪亮的光头出现在视野之中,手中提着禁军统领,一步一步走向裴苳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