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你也讲故事,人间的故事还真他娘的多。”平日最爱听张盼胡吹海侃的徐子东,今日可没有半点心思。
张盼像是没有听出拒绝之意,还是自顾自道:“这是我家乡的事,在我家乡那边,男子若是想娶老婆就得有马车,有大宅子,这两样东西在我家乡那边是顶值钱的物件,没这两样的东西,女子都不拿正眼瞧你。往日我还觉得那些女子市侩,自从遇到你和谢仙子之后,我倒不这么觉得了。”
没什么兴趣的徐子东听到与自己有关,稍微提起点兴致,“这个怎么说?”
“道理很简单,谢仙子要的东西和我家乡那些女子要的东西虽然不一样,性质却是一样,女子估摸着都是这心态,希望自家男人有些本事,本事这东西不是说说而已,得让人看到,最直接的莫过于看钱,看地位。家乡那边的女子求个车与房,不过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考验男子值不值得托付终身,这就好比谢仙子要千军万马,看得就是一个地位。诚然这些都说明女子市侩,但这市侩不无道理,谁会想嫁给一个没本事的人,你说是不是?”
徐子东想了想,“是这个理。”
“没错吧!”张盼浅浅一笑,“早前在家乡有个哥哥,长得和你差不多,夜里出来要是不遮着脸,指不定吓死多少人。”
徐子东拍了拍刀鞘,“有事说事,别讨打。”
视线扫过新亭侯,张盼收起笑意,“我那哥哥家里没啥银子,买不起马车,买不起大宅子,说了几门亲事都黄了,二十七八还是孤家寡人。没办法,那些个女子一听他没马车,没宅子,面都不愿意见,直接拒绝。我那哥哥也争气,外出几年愣是赚了不少银子,一回来就买了最好的马车,最好的宅子,把那些往日拒绝他的人肠子都悔青了。跟着上门说亲的一个接一个,十里八村的待字闺中的娘们都托人来说。我这哥哥,左挑右选,最后选中一个顶漂亮的姑娘,年纪差了十好几岁。”
徐子东,听得意兴阑珊,兴致缺缺道:“老牛吃嫩草。”
“对对对,周围人都是这般说。”张盼笑着点头,接着道:“成亲那日我去哥哥家喝喜酒,喝的昏天暗地,就在他府上歇了。谁知半夜尿急,起来入厕,结果却看到我那哥哥没睡,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
略闻男女之事的徐子东兴致又起,“娶媳妇不陪老婆睡觉?”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张盼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当时我就去问他为何不在洞房,你猜他怎么说?”
“少卖关子,快说。”
张盼竭力想了想,“我哥说,他没回来之前,在外面累死累活,为的就是赚了银子回来娶老婆,可真到娶了老婆,又感觉没什么意思,根本就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开心。好像往日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以后要做什么也没个想头。他说这些的时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别提多可怜。”
徐子东若有所感,闷着不吭声。
张盼假装没有注意到徐子东的变化,继续道:“后来我那哥哥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没过几年家财散尽,老婆也跟人跑了,最后窝窝囊囊的死在家里。”
“那时候小,不太理解哥为何会那样,现在长大一些,大概明白这可能是他异于常人的地方。像他这么极端的人,达到目的又找不到新的目标代替,等待他的只能是煎熬与死亡。”
徐子东苦涩一笑,没来由道:“多谢。”
张盼摇摇头,“如今我又有一个新的想法,早前听闻裴鼎文死的时候说过一句人有所信,心有所仰,这话简化下来其实就是信仰二字,或者说信念也行,我哥缺的就是让他活下去的信念。大多数人一辈子的信念就是三餐温饱,夜寐有床,但这个世界不止有大多数人,总还有那么一部分人不仅仅只是为活着而活着。要是没有这一部分人,人其实和猪牛没什么区别,都是求个果腹,没有更多的追求。”
停声片刻,张盼轻舒一口气,异常坚定道:“老板,我觉得你应该是这一小部分人之一。打你说要还天下一个太平的时候,我就这么认为。”
“你的意思是,这也算信念,或者说信仰?”徐子东问道。
“算,也不算,这应该算目标才对。”张盼应下一句,迟疑片刻,又道:“老板,天下太平不止是你想看到,这天下的百姓一样想看到,这并不算是小部分人的追求。促使人向前走的这一小部分人,求的不应该只有这个。”
“那该求什么?”
一句之后,屋内静悄悄,张盼不答,徐子东也不追问。
不知过了多久,张盼冷不丁道:“佛家有句话在帝王眼中是诛心之言,叫众生平等,周武陵说正是因为这句,致使中原无佛。在我看来,这话其实半点没错,那些和尚许多做派我不喜欢,但这一句却说到我心坎。在我家乡那地方,人与人之间基本平起平坐,皇帝出行都没资格让人下跪,不像在这里,芝麻大点的小官,都要老百姓跪地相迎,叫声老爷。”
这话有些惊世骇俗,即便徐子东再大大咧咧都直起身子四下张望,确定无人之后小声道:“张圣人,佛家言语诛心不诛心两说,但你这番话却是地地道道的杀头大罪。”
“老板,杀不杀头无所谓,你不是问小部分人该求什么?这人间其实有答案,谢不言求的剑道,王千阳求的一座城,武当山求的不争,他们就是这一小部分人。到了你我这里,若是去求这些,不说有没有那本事,就算求来也是拾人牙慧,倒不如去求一个天下人不敢求,或者从未想要求过的东西。”张盼坐直身子,手中烧火棍搁在膝盖,掷地有声道:“咱们何不求个众生平等,求个见人不跪,让这天下人再也不用跪着,都能直起腰杆而活?”
“闭嘴,别说了。”徐子东怒目而向,低吼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