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就着顾安诚的话头道:“顾宰辅身居要职,出了这种事,自然是免不了要忙起来了。我还要谢他才是,若非顾大人赶上,怕是我这里要闹出乱子了。说起来,也是我考虑不周。”
顾安诚笑笑:“殿下何必这么客气,父亲不过是赶巧了。只是……”他看了眼内间的方向,又道,“父亲说了,忙过这两日便进宫去探望殿下,又叮嘱说,请殿下看顾好了身边人才是。”
叶棽明白他的意思,却也没说什么,微微颔首故作推辞:“我这好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顾大人平日就不得闲,何苦还要巴巴地跑一趟新阳宫,还不知要平白惹出多少闲话,你也不说劝着些?”
顾安诚摆摆手:“殿下说哪里话,都是为人臣者应尽的本分,什么闲话淡话的,若是想那么多,家里也不会送我入宫伴读了。父亲命我随殿下回城,也好有人供殿下差遣。”
沈复听了笑道:“这下好了,你总算可以不用在这受罪了。”
顾安诚瞥他一眼:“我和你这粗人可不一样,自然还是京城适合我。今儿晚上我去扶风楼摆一桌,反正没你的份儿!”
“你这种文弱书生最是没劲。”沈复不屑道,“吃花酒怎么比得上驰骋山林,傲视群雄。”
顾安诚不忿:“你才吃花酒,我们那是文人雅集!”
“去青楼雅集个毛!”
“大老粗懂什么!”
叶棽扶额:“你俩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吵?安诚,下午申时出发,你东西都收拾了吗?复表哥,左右你今天也闲了,齐藤那里你多帮衬着些,毕竟昨晚是你俩一起搜查的营地。”
顾安诚讪讪地起身,告辞道:“那我先回去了,我爹还等着呢。对了,然儿说要一起回去,殿下你看?”
叶棽不耐烦地挥手:“你自己的妹妹你问我做什么?别墨迹了,快些去收拾吧。”
顾安诚走了,沈复不忿地道:“顾安然才多大一点儿,这天下就他顾老三一个精明人吗?”
叶棽瞄他一眼,淡声道:“这话你去和他说,何必在我这里抱怨。你当我是什么?”
沈复赶紧赔笑:“不是,我这不是发发牢骚吗?殿下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叶棽没理他,反而看了周全一眼,道:“周公公辛苦了,母后那劳烦您去说一声,我用过午膳便去父皇那里辞行,请她莫要担心。”
周全应了一声便即告辞,叶棽也没多留他,起身要送,又被周全好歹劝住。
眼看着隔间里四个人走了俩,沈复斟酌着道:“殿下,方才是臣失言了。请殿下莫怪。”
叶棽端起手边盖碗,拿着碗盖轻轻地拨弄着浮茶,垂着眼道:“复表哥这话可不真心。”
沈复顿了顿道:“臣方才心急了。”
叶棽放下盖碗,抬眼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道:“复表哥,有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用在咱们这些人身上也是最恰当不过的。你也好,我也好,便是安诚、安然他们也是一样,平日里似乎高高在上活的舒坦,可事关终身的大事上,又有哪一件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
沈复讶然,愣愣地看着叶棽,一时无语。
叶棽微微一哂:“生在帝王家,看起来锦衣玉食,荣华无极,可又何尝不是在刀尖上行走,日日战战兢兢。就拿我自己来说,昨儿才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还险些连累了你。别说畅快肆意地生活,便是循规蹈矩,也难保哪日不叫人给坑害了去。”
沈复敛了神色,沉声道:“殿下说的是,臣知错了。”
叶棽摇摇头,手指按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轻轻地打着圈,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趁这个机会跟沈复把话说开了。
“复表哥愿意和我说心里话这是好事,说明你我亲近,可有些话还是该想清楚再说。顾家一门书香,诗礼传家,顾寒林虽在父皇跟前得脸,可他名扬海内靠的却是真才实学,绝不是攀附权贵的小人。便是安诚,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却也是个明理耿直的人。你那些话在我跟前说说也便罢了,若是传到顾家人耳朵里,你说顾家该如何想?叫安诚和咱们如何相对?安然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姑娘,你这不是拿她的名节开玩笑吗?再进一步,倘若是被有心人传扬出去,人家该怎么想沈家,怎么想母后,又怎么想我?”
沈复被他说得冷汗涔涔,起身一揖到地:“殿下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臣万分汗颜。今后绝不敢再犯!”
叶棽见他这回总算是真心的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其实掰开揉碎了跟沈复说这些本没有必要,沈家和顾家的关系在他看来暂时还没有十分要好的必要。
但他毕竟存了一份私心,自己将来是一定要和宁易在一起的,那便必须要从此时绝了任何人的心思,至少在这件事上不能随意谈论,以免有些事变成空穴来风,说着说着就成了真事,到最后麻烦的还是自己。
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给沈复先说通了,叫他先放弃这个念头。不管是不是真的不再想,至少保证他不再提了。
因为说到底顾安然今年才十一,但是沈复的嫡亲胞妹沈湘已经十四了,眼看明年就要及笄。
不仅沈皇后一直有意撮合自己和这位表妹,沈家也一直有这份心思,对沈湘的教养都是比照着对皇后的要求,再加上沈湘自己也是才貌双全,为人大气温婉守礼而知进退。
所以,相比较而言,沈湘、沈家才是叶棽的“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