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遥似乎并没有看清他, 只飞快地穿过十字路口, 朝右边的街上跑了过去,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满街乱飞的落花。
周海权终究还是没追上去问个究竟, 开着车子回了家。
他很少亲自开车,所以王姨见他开车回来的时候,有些吃惊地问:“陈兴呢?”
“我让他去送客户了。”周海权问王姨,“最近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王姨愣了一下, 就听周海权问:“肖遥, 他有什么事么?”
“我没听说啊, 他怎么了?”
周海权说:“刚才路上碰见他,好像神色有些奇怪,他跟你比较亲, 你找机会问问。”
王姨点点头,看着周海权进去,自己赶紧去收她在院子里晾晒的笼布。天色已经越来越黑, 看着好像要下雨了, 她把笼布收了,想着等肖遥回来, 要把这事告诉他一声,周海权刚才出言询问, 表明是在关心他呢。
这可是个大进步。
她至今还记得周海荣第一次领肖遥进门, 周海权那个黑的跟包公一样的脸。
肖遥是一个小时以后回来的。
其实在他越追越近的时候, 他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认错了人, 他跑到那阿姨前面去,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到了和他母亲截然不同的一张脸。
当冲动过去,理智回归,就觉得自己刚才竟然以为这人是自己母亲,就显得那么可笑。
怎么可能呢。
但是一种极重的悲哀袭击了他,他扭头往回走,在路过那阿姨身边的时候,眼泪终于掉下来了,不过风太大了,很快就将他的泪痕吹干了。他压着被吹的乱糟糟的头发,站了一会,然后往周家走。
有时候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那么的不真实。大概因为不真实,人也是懵的,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差点在这里被撞到,要真是被撞到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王姨一见肖遥回来,就立马迎了上去,却见肖遥耷拉着头,看起来十分萎靡。
“你怎么了?”王姨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肖遥笑了笑,说,“今天又很累……好像要下雨了。”
王姨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外头的天,说:“是啊,入夏了,雨就特别多。”
她说完扭头看肖遥,肖遥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伸出手来,接了一片被吹到廊下的花瓣。
然后就听见了窸窣的声响,下雨了。
刚才的风就有些妖,如今雨一下就有些急,哗哗啦啦,不一会院子里便全是水雾了。肖遥和王姨进了门,见周海权正拿了一瓶VOSS喝。
王姨忙说:“我给你泡了茶呢,别喝凉的。”
周海权看了肖遥一眼,然后对王姨说:“没事,不凉。”
肖遥叫了一声“大哥”,周海权点点头。因为想起他眼中含泪的样子,便多看了两眼。肖遥却没注意,直接上楼去了。周海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便问王姨:“问了么?”
王姨说:“他什么都不说。不过好像确实是有心事。”
周海权说:“那我们就别管了,横竖有老二呢。”
王姨说:“提起海荣,他最近好像心情也有些不好,是不是在国外,你把他看的太严了……我说句多嘴的话,他性格从小就那样,散漫惯了,如今我看他每天早出晚归的,已经够上进的了,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你也别太逼太紧了。如今肖遥也忙,他们俩都没什么独处的时间了。”
“他们俩就该冷静冷静,不然又一直嚷着结婚。”周海权说。
王姨笑了笑,声音低了很多:“怎么,你不喜欢肖遥啊?”
“我只是觉得婚姻大事应该慎重,他们俩如今谈结婚,还早了点。老二这人说风就是雨,冷静冷静也好。”
王姨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竟然是老三周海东冒着雨跑回来了。
王姨看到周海东,忙问道:“你怎么跑回来了?”
周海东刚理了个寸头,脸上还挂着雨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王姨,想我了么?”
“你还知道回来,思语那么小还知道打个电话回来呢,你倒好,一出家门,电话都不知道打一个!”
周海东笑了笑,然后冲着周海权叫了声“大哥”。
看他那谄媚的模样,一准又是闯祸了。王姨说:“赶紧上楼擦擦,换件干净衣裳,最近感冒发热的可多了,别冻着了。”
周海权直接往楼上去,周海东见了忙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叫道:“大哥,大哥,我的卡你是不是给我停了,怎么刷不了了?”
周海权冷冷地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的卡如今有限额了。”
“那点钱哪够花呀,”周海东着急地说,“大哥,我真有急事,我跟一哥们倒腾古玩呢,手头还差点,他们都知道我有钱,我不拿点出来,他们……”
周海东话刚说到一半,就在楼梯口看到了肖遥,话就咽到肚子里去了。
肖遥看见周海东,尴尬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周海东吃惊地问:“你怎么在我家?”
“我那个……”
“只是来住几天”他这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突然想到当初搬到这里,对周海权说的是他家里水管破了,这都多少天了,要修早该修好了,他这其实就是死皮赖脸不肯走。
“这么快就搬进来了呀。”周海东笑着看了他大哥一眼,他这么长时间没回来,看来家里发生很多事,他大哥竟然允许肖遥住进来了。
肖遥去下楼帮忙做饭的,周海东看着他擦身过去,看了好一会,见周海权已经上二楼去了,这才赶紧跟了过去:“大哥,大哥……”
肖遥卷起袖子,脸庞还是微红的。王姨说:“你最近那么累,就别做饭了,有我呢。”
肖遥还是给周海荣做个甜汤。他还是喜欢忙一点,这还是他妈教他的,当初陈科去世,郑妍觉得天都要塌了,整个人倒下去,病了好多天,跟被抽走了精气神似的,后来爬起来,辞了正式工作开饭馆,天天忙着赚钱培养儿子,人忙起来,什么烦恼事都顾不得想了。
他和周海荣如今感情还算稳定,昨天的不愉快今天早已经烟消云散,周海荣回来的时候,还给他买了一捧花,红艳艳的玫瑰,芳香浓郁。
周海东笑着问:“二哥,我该怎么称呼你这一位呢?”
肖遥想到他叫二嫂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忙说:“叫名字就行。”
结果周海荣反问周海东说:“你说要叫什么?”
肖遥打断说:“反正别叫二嫂,很尴尬。”
周海荣和周海东都笑了。
吃完饭之后,周海荣又去教肖遥弹琴,周海权没批准周海东的请求,周海东就转而去求周海荣,给他一张卡。
“你小子也太能花了,我听说你上个月光打赏一个网络主播就打赏了十几万?钱多也不是这么花的,一个网络主播,摸不着亲不到的,你这钱不是打水漂么?你要是泡妹子,花这么多我也不说了。”
周海荣一边教肖遥弹琴一边说。
周海东听见肖遥弹奏的“噪音”忍不住撇撇嘴,接着说:“可我这次是干正事啊,跟朋友合伙做生意呢,要是成了,等赚了钱,我肯定还你。”
周海荣觉得他一直在旁边聒噪,都打扰了他和肖遥独处,便不耐烦地问说:“你要多少?”
“不多,二十万。”
肖遥听的嘴角抽了又抽,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要几十万跟要几百块似的。
周海荣便给了他一张卡:“大概那个数,拿着赶紧走。”
“得嘞,还是二哥你大方,大哥就不如你!”
这话周海荣爱听,笑着看周海东出去,还贴心地替他们合上了门。
不一会王姨上来给他们送喝的了,笑着问:“你呀,太宠着海东了。”
周海荣笑着说:“我这不是上班了么,能支配的钱也多了,以前都是从大哥那边领,这下我也体验一把给钱的感觉!”
他还要给肖遥买东西。
“想要什么,直接开口说,我都给你买。”
肖遥说:“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他说着手下就弹奏出一段虽有参差但已有旋律的曲子来,周海荣大惊,喊道:“你听你听你听,弹出来了!”
王姨笑着看了肖遥一眼,周海荣还惊喜地问她:“王姨,你听见了么?!”
“听见了,听见了,你这个老师,总算教出成绩来了,恭喜你。”
王姨说着便笑着走了出去,这种欣喜时刻,还是要留给人家小情侣两个人的。
周海权从顶楼下来的时候,就看见王姨偷偷站在琴房门口,露着姨母笑。
他皱了皱眉头,就听见一阵磕磕绊绊的旋律弹出来。
真是不容易,学了这么久,才弹出这么一段磕磕绊绊的音乐……
周海荣很有成就感,肖遥这么笨的人,他竟然也教会了!
“你接着练习,争取在我过生日的时候,能弹出一段完整的曲子来,到时候送我……你就学着弹生日快乐歌吧!”
肖遥说:“我正想跟你说这个,我以后恐怕没时间学琴了,最近我好多事。”
他就把自己要和苏括一起唱《探清水河》的事告诉了周海荣。
周海荣很惊喜,这个晚会他是听说过的,能受邀的,可都是有些本事的人,还有南城一些政府官员,他们家,也就他大哥这个青年才俊有资格出席,这下好了,肖遥作为艺术人才,竟然要登台表演,他自然双手支持。
“沈老师说的对,你得抓住这个机会。”周海荣说,“其他的都可以先放一放,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我全力支持你。”
果然很是善解人意。
有了周海荣的支持,他就全部心思投入到这次表演当中去了,每日都在房中练习。
周海权下班回到家的时候,以为又会听到肖遥在弹钢琴,结果家里却静悄悄的,他便问王姨:“肖遥不在家?”
王姨笑着说:“在呢,说是他老师给他布置了个什么任务,闷在房里一天都在练习呢。”
周海权点点头,拎着外套上了楼,结果没走几步就听见肖遥在唱:
“二更鼓儿发,
小六儿他把墙爬;
惊动了上房屋 痴了心的女儿娇娃哟
急慌忙打开了门双扇呐
一把手拉住了心爱的小冤家……”
周海权的脸就又黑了下来。他以为周海荣已经跟肖遥说了这件事,没想到这俩人,居然不当回事。
难不成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淫词艳曲,肖遥还要在外头表演?
身为周家当家人,他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周家的“准媳妇”,却还在外头唱这种不三不四的小曲,以后怎么见人,恐怕会成为南城的笑柄。
于是他就走到肖遥房门前,敲了敲门。
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一会肖遥开了门,身上竟只穿了睡衣,松松垮垮的露着锁骨,大概是练的久了,额头上还有薄薄的汗意:“大哥。”
周海权点点头,问:“我听王姨说,你在练习什么曲子?”
肖遥就笑了,他这种清纯派长相的人,笑起来就格外灿烂,晃了周海权的眼睛。
“我师父给我安排了个演出,我在练习呢。”
“沈星之?”
肖遥点点头。
沈星之一把年纪了,怎么老来晚节不保,给自己的徒弟安排了这么个曲子?
周海权咳了一声,说:“你这个曲子,我也听到了一些,你是准备在公众场合演出?”
肖遥有些纳闷地点点头:“对呀。”
他怎么觉得周海权好像很不愿意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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