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二字明显令芸翠瑟缩了一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在我一个高调门的“嗯?”中打了个寒颤,慌忙开口道,“我心想昔日与青璃姐姐交情颇好,如今她去了,空留下这许多钗环首饰也是无用,我……借去几件,想来青璃姐姐也不会责怪……”
“原来,是来偷东西的!”我一声冷笑,骇得芸翠手一哆嗦,手中的东西便丁零当啷地落了地。我瞟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步摇、镯子、耳铛、玉佩,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芸翠立时跪了下去,语调中也带了哭腔:“官爷饶命!我……我不敢了!”
我扯了张凳子在她面前坐下来,“官爷饶不饶你,就看你说不说实话了。你方才说,与青璃私交不错?”
“是……奴家在梳笼之前,曾是青璃姐姐的侍女。”
“那么,对于青璃之死,你可知道些什么?”
“我……”
看她咬着下唇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我不禁眉头一皱,抬高了语调,“若现在不说,明日拿到应天府的大牢里,可就不是这般问法了。”
“我说我说!”芸翠下意识地哭出了声,被我一个“嘘”制止,“其实……昨晚……青璃姐姐是与情郎相约,私奔去了!”
“私奔?!”这则消息令我十分意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她与谁私奔,何时私奔的,你可知道?”
“知道,而且只有我知道。”芸翠语调中竟有些莫名的骄傲,“青璃姐姐与我说好了的,为了掩人耳目,她昨晚跟妈妈说来葵水,身体不适不便接客,然后让阎公子点了我的牌子,捱到夜半,我带阎公子从暗门进了青璃姐姐的房间,他们再一同出暗道从后门逃了的。”芸翠悠悠然叹了口气,“本以为青璃姐姐脱离了苦海,从此可以郎情妾意比翼双飞,谁曾想……”
“你所说的阎公子就是青璃的情郎?你可知他是何许人?”
“阎公子是龙跃山庄的少庄主,跟青璃姐姐来往也有些时日了。”
龙跃山庄……记得是个江湖门派,在金陵一代也算颇有名气。龙跃山庄的少庄主跟青楼的花魁娘子私奔……我用指尖一下下点着茶几思索,“这阎公子生得如何,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芸翠竟“嘤”地笑了一声,“官爷说得这两个词,跟这位阎公子还真是全然搭不上边儿。阎公子生得怎么说呢……戏文里的猛张飞,官爷知道吧,便跟阎公子差不多模样。”
我额角黑了黑,娇弱美艳的花魁娘子跟个猛张飞私奔了,这画面脑补起来,也真是太美我不敢看。
“青璃怎么就看上了这位猛张……哦阎公子呢?”
芸翠以手掩口轻笑道,“许是因为,这位阎公子有所特长。”
“什么特长?”
“那个……特长。”
“啊?哦……”我轻咳了两声,以掩些许的尴尬。
见我有些许脸红,芸翠不复方才噤若寒蝉的样子,反倒向我靠近了些,口中软糯娇笑道:“奴家与青璃姐姐不同,就喜欢似官爷这般,白净俊俏的。”
我十分不自在地向后仰了仰,“交代得不错,算你坦白从宽。”逃也似地站起身来,“今儿就到这吧,”指指地上的首饰,复声色俱厉道,“这些都是查案的证物,赶紧从哪儿拿的放哪儿去,知道吗?”
芸翠赶忙诺诺连声。
从天香楼出来,已是夜色阑珊。
秦淮河畔淋漓的勾栏瓦舍,依旧一派莺歌燕舞、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没有人为一个花魁的死而有半分的凄凉。
我被河畔苏帕翩跹、秋波频送的各色姑娘搞得不胜其烦,索性换了条偏僻的小道,边走边思索方才从芸翠处得到的讯息。
龙跃山庄,算是江南地区一方不小的江湖势力,据说在金陵城经营着镖局、赌坊等众多产业。龙跃山庄的少主,是典型的富二代,显然是不缺钱的。
若这少主当真对青璃有意,何不出银子大大方方将她赎身出来,却要选择私奔这种既高风险,又不符合他身份相貌的方式呢?
总不至于,是为了彰显他阎公子的浪漫主义文艺气质。
如今看来,青璃之死,只怕与这场蹊跷的私奔,以及这位阎公子脱不了干系。
我自顾自思索着,却没意识到自己身后已悄然多出了三条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