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陉之后,故意向北绕了一大圈,窥探北边的动静。
却说那信使到了上郡之后,把信交给扶苏。扶苏万没想到父亲的诏书竟是这样的内容,立时如雷轰顶,悲泣不止,但知道父命难违,只好接过宝剑,回到内舍准备自杀。
蒙恬虽然也很震惊,但他较为冷静,劝阻扶苏道:“皇帝巡游在外,并没有立太子,命臣领三十万军戍边,以公子您为监军,这是将天下的重任托付给我们。如今仅凭一使者来,就要自杀,焉知其中无诈?可暂且派人向皇上请命,若属实,再死不迟!”
扶苏为人忠孝,不肯抗命,对蒙恬说:“父令子死,唯有一死,又何必请命?”说完,便自刎而死。
蒙恬久经战阵,深深怀疑其中有诈,说什么也不肯死。伪造遗诏只是说赐死,使者并没有权力杀死蒙恬,只好把他交给狱官,关押在上郡阳周,自己回咸阳复命去了。
此时,出巡车队已过了九原(今内蒙包头西),正沿着著名的“九原直道”驰回咸阳,在临近咸阳时,终于得到了扶苏已死的消息。赵高欣喜若狂:第三步也实现了!于是催促车队加紧赶路。
等到了咸阳附近,见留守的右丞相冯去疾率领众人,已在郊外迎接。
这时候,时间就是政治,赵高立刻假传圣旨,说皇上重病在身,免去一切朝仪,车队直接回宫。
早一步回到政治中心,就是早一步夺得正统,赵高哪里有心思再玩那套“虚拟皇帝”的花样。一声呼喝,车队马不停蹄,一股脑地拥进咸阳宫去了。
胡亥此时志得意满,想到远在北边被囚的蒙恬,觉得他一门三代有功于秦,便也有了想宽恕的意思。可是赵高不想让蒙恬活。
赵高对蒙氏有宿怨。当初赵高在刚进秦宫时,曾犯有大罪,秦始皇让蒙毅治他的罪。蒙毅不敢枉法,判决赵高罪当死,开除官职。可是秦始皇考虑到赵高办事机敏,算个人才吧,就饶了他一命,恢复了他的官职。
这本不干蒙毅什么事,可是赵高却记了仇,现下可算找到报复的机会了,于是赵高向胡亥进谗道:“先帝早就有意让你做太子,可是蒙氏兄弟反对,所以才改立了扶苏。今日不除去蒙氏兄弟,来日他们必为扶苏复仇,那时恐陛下就难以安枕了。”
胡亥不会追究这谗言是真是假,凡是能威胁到他帝位的,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于是下令缉拿在“祈祷山川”返回途中的蒙毅。将蒙毅逮捕后,就关押在代郡的狱中。
先朝的重臣这样一个个地被剪除,李斯却不置一词。李斯自以为扶助胡亥上台有大功,可保代代无忧;却不想胡亥是一个连哥哥都能杀的人,还能指望他吃水不忘挖井人吗?如果蒙氏兄弟能保下,李斯多少还能有些应援,这两位重臣一除去,将来首当其冲的,不是李斯又是谁?
当时倒是有一位皇孙看不过去,他劝谏叔叔胡亥道:“蒙氏是秦之大臣谋士,不可一下子就抛弃。诛杀忠臣而树立没有节操的人,群臣就会互不信任,将士也会离心,臣以为不可。”
这位贤明的皇孙,就是后来接了胡亥班的子婴。
看来不光是扶苏,就是子婴,也都是正直之人,可惜历史不给他们机会。
胡亥哪里能听这个小侄子的话,反而派御史曲宫,到代郡去赐蒙毅死。
在代郡狱中,蒙毅做了长篇辩白,但曲御史不想打抱不平,手起剑落,把蒙毅给砍了。
胡亥又派出使者,赴上郡再次向蒙恬宣布赐死,蒙恬也作了长篇辩词,但使者说,自己只是奉诏行事,不敢把蒙将军的话上达。
蒙恬自知存活无望,仰天大呼道:“我如何得罪了老天,为何要无罪而死?”随后吞药自杀。
一代名将,就此陨落。这位蒙恬将军,不仅治军有方、威震匈奴,而且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传说他在治军之余,还发明了毛笔和古筝。
蒙恬死后,“三人帮”害怕蒙恬的旧部有异动,特别派了李斯的舍人去做护军都督,负责监视众将。
扶苏与蒙氏兄弟一死,秦朝等于垮了半壁江山,此后的命运,凶多吉少了。
把秦始皇的社稷以及秦族的大业推到悬崖边上的,是赵高。
这位赵高,是不是赵国宗室派来的卧底呢?当然不是。
赵高的爷爷,确实有一点赵国宗室的血脉,不过已经很疏远了。他爷爷在赵国混不下去,流落到了秦国,从此这一支就留在了秦国谋生。秦国法律很严酷,他爸爸不小心触犯了秦律,被阉掉了那玩意儿,送入宫中服役。
且慢——赵高的爸爸是阉人,那么赵高从何而来?
是他妈妈生的。
赵高的母亲,也是犯了罪的,被送入宫中作奴婢,属于很低级的宫女一类。不知与那个男人野合,生下了赵高,所以赵高真正的血统,和曹操一样说不清楚了。
按照秦代法律,阉人一门,必须代代为阉人,所以赵高和他的兄弟从小就被阉了,留在宫中伺候。
因为出身卑贱,赵高总想出人头地,他从小好学,也积累了一些优点,比如精通狱法,书法也好,为人不但有心计,且膂力过人,算是有一点豪杰气。
他在处理秦始皇死后的一连串事务中,心狠手辣,毫不迟疑,远胜于书生出身的李斯。在他这里,验证了“实践家强于理论家”的道理。
秦族560多年的基业,很快就将败在这个奴才手里。中国古代的宦官擅权,对后世影响最大的当属此次。
假如秦朝不遭此劫,公子扶苏顺利接班,将来的政策肯定会改弦更张、爱惜民力的,那么就不可能有汉。
我们的族群、我们的文字、我们的语言,都极有可能以“秦”冠名,与世界上大多数地方对我们的称呼相对应。
这一切,九泉之下的秦始皇都不知道了。这片辽阔国土上的剧变,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他走时,所能看到的,是万里江山的大好秋光。
不能长生,自是遗憾,但也可满足了。他必是以为,秦时明月不知将照耀千世万世!
25年执政,即手创江山。如此的人生,不也很豪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