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之前,包氏拿家里的现银在琉璃厂置办了许多文玩古董,硬说是传家宝,她不死就不许分。
宋子铭拿着一点点钱,为了养活家里的两个孩子,四处地找工作。头两年,他在旧学堂里可算是学富五车了,起先做塾师的时候,日子倒也不错。后来,国内形势巨变,几年的纷争下来,物价是涨上去了,老百姓的钱袋子却缩水了。
时局稳定之后,就是新时代了,老一套不吃香了。眼见着私塾一家一家地关门,塾师要想继续靠教书来养家糊口,还得从头学起,去应付他们并不熟悉的教员资格考试。再者,城里招工也讲个文明新派,喜欢新式学堂的文凭多过旧式的穷酸味。因此,宋子铭只勉强在房山一所小学里做个教员。
今年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过完了年,宋子铭的学校就一直欠着薪水不发,一家大小的吃用就发生了困难。
宋子铭的主意,宋太太倒也认同,只是去了那边免不了要请安的。包氏的钉子,宋太太无论如何都不想送上门去碰。可是,眼见着家里米缸就要见底了,又不得不去低这个头。
一大早,她照旧是穿了家里最像样的衣裳去,也照旧是听了最不入耳的话,像个败兵一样地回来了。
宋玉芳一面想着家里的问题,一面往灯里添油。
前两年日子还好过些,宋太太为着包氏总吹嘘亲孙女在女校里的风光,卯足了劲儿非让宋玉芳去贝满女中念书,好替家里争口气。
按原先的打算,宋太太也想叫宋玉芳直接升入协和女子大学,好把宋家所谓的嫡出大小姐们统统比下去。但是,照宋子铭今年的境况来看,或许去银行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家里还有个弟弟呢。
宋玉芳对于父母准许她读书已经很知足了,对于大学并没有存很大的奢念。
这一晚,枕着对于工作的无限渴求,宋玉芳失眠了。
###
第二天下午,下了学的宋玉芳照旧走着回家。
路上,她听见报童在喊号外,似乎与银行业有关。怀着一份好奇,她走过去,买了一份新出炉的《申报》。
民国五年五月十二日,总理段祺瑞颁布停兑令。上海市面随即陷入混乱,受到愚弄的储户冲击了zheng府大楼。中国银行商股联合会,致函上海南北商会,宣布拒绝执行停兑令,并提出保全中行的五条办法。就这两日的混乱,中国银行也向全体客户表达了最深重的歉意。
读完报纸,宋玉芳对于未来的期待立马又化作了忧心。
原来,那天在中行大厅里撞见的乱象,竟是为了这个。
她本来还在忧虑考不上的问题,现在又更要担心即便考上了,会不会过不了几天又要失业了,那岂不白忙了一场?
想着想着,心口愈发地难受,就转头往傅咏兮家里跑去。
令宋玉芳没想到的是,此刻的傅家正在闹一场特大风波。
大家长傅培勇举着一根皮鞭,沿着回廊追了大半所院子,嘴里高声怒骂着:“你这赔钱讨债的死丫头,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宋玉芳张大嘴巴,瞧着傅培勇那圆滚滚的肚子一颠一颠地追在傅咏兮身后晃荡着,一声不敢言语,不自觉地也追着他们父女两个跑。
横穿过一重不住人的院子,迎面有一处矮墙,墙底下竖着一把梯子,是上回修房梁时靠在这里的。因这里不大来人,佣人打点时一个不留意就撂下不管了。
傅咏兮把心一横,学着父亲早起练功的模样,扎了一下马步,喘了一口粗气,三步两步就爬上了矮墙。双腿颤栗着支了起来,往下一看,竟觉得这墙高到足以摔死人。
然而,一家老小的骂声、叫声、哭声已然追到了脚边。傅咏兮沉住气,两眼一闭,站直了身子之后,将手臂一展,嗖嗖嗖跨了几步,趴在了尽头的一处灰墙上。
这是一间加盖的小耳房,因此屋顶并不高。
傅咏兮往后瞧了瞧跟过来的一大群人,举起那双沾满尘土的手,把脸揩成了花猫。
“是不是找死?要死也只许你死在老子的鞭子底下,快给老子下来!老子今天不亲手打死你,就不姓傅!”傅培勇嘴上骂得凶,心里别提多忐忑了,挥着手示意听差赶紧把梯子架过去。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