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政令了!他把zheng府放在哪里,又把大总统放在哪里?”
从说话内容和语气判断,宋玉芳猜测这个人应该就是特派员周禀生了。位居高位,又是这样颐指气使的态度,真是非常难缠了。尤其是从方才读的那封信来看,周禀生在白天尚还算克制,只表现得像个说客,这时候却很凶悍。必然是碰壁太多,露出真面目来了。
看来,今天这一仗是不好打了。
会议室的门从两边打开,孙阜堂拄着杖在门口站了站,才缓缓向里走去。
诚如何舜清所料,眼下的局势正可用千钧一发来形容,不担重责的或许还有闲心关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越往前排走,越没有人顾及孙阜堂身后的那张陌生面孔。这些人见宋玉芳穿的那样朴素,料着不过是孙阜堂年事已高抵不住重压,便从宅邸叫来了一个伺候下人罢了。
宋玉芳抻着脖子向里看,会议桌的首位站着一位大汉,高高的个头,厚厚的胸膛。身上穿的是,簇新的黑色长袍配蓝色对襟马褂,两只眼睛小小的,却很聚光,望着谁谁就不免心头一跳。他看起来神色激动,脖子上青筋暴突,似乎刚发完火。无疑,方才在门口听到的质问,就是出自他之口。
至于中行的总裁王士仓,他的相片近来频频地登上报纸头条,宋玉芳自然认得周禀生右手边的那一位便是。
对于银行里纷繁复杂的关系,王士仓心里很是明白。自古都说官商不分家,但是孙阜堂和他背后的那些所谓开明人士,动这个分家的念头,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可王士仓还指望着这次巴结了上头,将来也好从政。因此,他第一时间向孙阜堂投过来的眼神并不友善。奈何这老顽固从大清银行起,就一直参与行内事务,很有些威望,表面上是慢待不得的。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沉声唤了一句“孙老”。
今天周禀生的出现,对王士仓而言,倒是件好事。毕竟是zheng府的特派员,说句话也比较管用。于是,他便故意地引出下文道:“那,您的意思是……”说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走到副总裁陈伟下手边,正准备坐下的孙阜堂。
周禀生右手握拳,往桌上砸了下去,愤然道:“我的意思自然是免去一切职务,立即押往……”
宋玉芳被这一捶桌吓得不轻,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这时,孙阜堂忽然地一笑:“韩章是愈发地有出息了,四年前不过得罪了区区一个沪军都督,四年后居然直接向总统叫板了。”
他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引得满屋子人议论纷纷。
周禀生皱了皱眉,拳头抵在人中处,朝王士仓咳了咳,示意他出来稳一稳局面。
王士仓憋着一口气,半天才打岔道:“怎么还不给孙老上茶?”
陈伟托着额头,重重地一叹,没有任何的表态。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涉世不深的宋玉芳连呼吸都在极力地克制。她能清晰地听见胸膛里渐渐藏不住的那颗心,正毫无章法地乱蹦着。
只见孙阜堂斜着眼睛朝周禀生笑笑,假做好意地提醒道:“特派员,这回您可得多费心了。毕竟对于这种抗旨不遵的事,韩章也是过来人了,只怕一般的手段对他是无效的。”
被激怒的周禀生,瞪着眼咬牙问道:“孙老,你们中行总处就没什么要交代的?那可是你的下属!”
宋玉芳下意识地往前靠了靠,姿态活像是要替人挡枪。她可不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度,因为周禀生的眼里分明就藏着子弹,似乎下一秒就要射穿孙阜堂的心脏。
“力有不逮啊。”孙阜堂无奈地摇了摇头,掀开茶盖,深吸了一口茶香,怡然自得地笑着颔首。
周禀生黑着脸,把嗓门抬到最高,凌厉地扫视着总处各部的负责人:“国务院、财政部今天接上海中行的回电,说要尽一切力量,将库中现金兑至最后一元。在座的可都是统管各地中行的核心人士,对于此事究竟知道多少,或者说,是有谁授意的吗?”一句话讲完,眼神恰好落在孙阜堂身上。
孙阜堂喝过一口茶,蹙着眉头,很关切地问了一句:“总文书来了吗,可曾接到过上海分行关于此事的电文电话?”
总文书立刻起身,自然是说没有。
孙阜堂故意朝他们一白眼:“对于地方分行的行为失察至此,我看你,还有你们整个文书办,干脆集体辞职算了。”
文书办的其他领导也很配合地起身,不迭地认错。
宋玉芳暗暗细听着这些人的用词和语气,那份惶恐有些流于表面,似乎是一出双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