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甲兵分列台阶左右,又有些许官吏在两侧站着,听阶下三个男子,向萧詧陈情。
为防不测,这三个男子都被侍卫仔细搜过,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武器的物品,哪怕连发簪都没有。
现在,萧詧要听听这几个带头闹事的渔民,要怎么向他陈情。
当中一个年轻人,二十岁出头,如同其他渔民一样,皮肤黝黑,不过身材魁梧,一对眯眯眼,看上去,给人一种很狡猾的感觉。
现在,正是这个年轻人向萧詧陈情,其人微微低头,眼睛看着台阶,缓缓说着:
“大王,长江鱼苗汛期,眼见着就要开始了,这汛期一年里就只是夏天有,立夏至夏至,分三次。”
“立夏为头汛,小满为正汛,芒种为三汛。”
“若错过了,小的们没得收入,还不起债,是要卖身还债的,而且,平日里也得捕鱼...”
萧詧问:“你们捕鱼、捕捞鱼苗,能卖给谁?如今正在打仗,不会有外地商贾来湓城。”
这个年轻人能说建康口音官话,所以交谈起来方便很多,不过湓城为长江要地,当地人会建康话没什么奇怪的。
年轻人回答:“小的们想请几位船主,把捕来的鱼、鱼苗运往下游沿岸售卖,他们认得许多买家,卖完鱼和鱼苗,再把所得带回来。”
这个办法不错,但会让朝廷有机可乘,萧詧漫不经心的问:“是么,那你们要用多少船去捕鱼、捕鱼苗?”
“老老少少都出船,总不下两三千艘。”
“两三千艘?”萧詧笑起来,“这不行,如此一来,江防如同无防。”
“那,小的们无以为继了...”年轻人抬起头,和萧詧对视:“大王起兵,原来不是为了黎民百姓的?”
此言一出,默默旁听的官员惊讶的看着这个年轻人,然后看向萧詧,而萧詧眼皮一跳,盯着此人。
片刻,笑起来:“怎么,寡人行事,还得向尔等细说?”
“不,大王要做什么,是大王的事,对于小民而言,无论发生什么事,日子都照过,其实都无所谓的。”
年轻人缓缓说着,仿佛没看见台阶两侧甲士对他怒目而视。
“大伙只是想活下去,请大王可怜可怜,放大伙出去捕鱼。”
“喔,莫非寡人不放船入江,尔等就要作乱?”萧詧笑起来,年轻人摇摇头:“不,大伙只是想去捕鱼、捕鱼苗,卖了还债。”
“不行。”萧詧斩钉截铁的说着,看着这个年轻人,一脸鄙夷:“尔等,还有什么要说的?”
“回大王,小的没话说了。”
年轻人回答,一脸平静,两个同伴从头到尾,一直没吭声。
“那你们回去,就让他们散了,否则,莫怪寡人”
萧詧见对方居然没有暴起发难,满心期待瞬间消散:还以为你是刺客呢。
或者,没胆子动手?
既然只是三个渔民来陈情,看上去没什么异常,萧詧就当对方真是渔民,不过其请求,他当然不会同意。
萧詧摆摆手,便有吏员将这三人带出去。
众官吏散去,萧詧往后堂走,有佐官近前,颇为担心的说:“大王,湓城多有船民、渔民,平日里靠着捕鱼、行船为生,如今生活无以为继,恐怕...”
“恐怕什么?寡人已经分发口粮,他们还想要什么?得寸进尺!他们若是再敢聚众闹事,杀就是了!”
佐官知道所谓的开仓放粮、分发口粮给百姓,执行得不怎么样,许多人家根本就拿不到粮食,又无法出船捕鱼,确实无以为继。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各部将领都盯着湓城粮仓的粮食,要确保自己麾下兵卒吃饱,所以实际上能拿出去分发给百姓的粮食,根本就没多少。
因为牵扯过多,佐官不好明说,又担心激起民变,便劝道:
“大王,城中百姓,似乎真的无以为继,正所谓‘若民恒且不畏死,奈何以杀惧之也’...”
“民不畏死?”萧詧笑起来,“寡人也不畏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佐官识相闭嘴。
其实萧詧比起许多宗室子弟,表现好很多,平日里生活节俭,不近女色,也不饮酒,在地方官任上,可称‘爱民如子’。
虽然不拘小节,却无狂悖之举,又折节养士,颇得门客、部曲用命。
但是,自从先帝去世后,萧詧一心想着‘大计’,变得有些偏执,此次全力出击,就如同一个孤注一掷、赌红眼的赌徒。
成日里想的就是攻城略地、招降纳叛,其他的劝告,很难听得进去。
见萧詧转到后堂,准备午憩,佐官识相告退,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城北方向传来如潮的呼喊声。
动静越来越大,似乎是无数人在高声呼喊。
看来,是那些聚众闹事的渔民,得知官府不让他们出船捕鱼、捕捞鱼苗,又开始闹事了。
堂内传出“啪”的一声脆响,听上去应该是一个杯子被砸烂,接着,萧詧怒气冲冲的出来,对着佐官大喝:
“给脸不要脸的刁民,马上,派兵过去!”
“不听话的就杀,杀到他们老实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