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得识人,还得会与人打交道,这些,光说没有用,还是得靠多历练。”
前方杀声震天,陈霸先却在指挥作战的同时,教儿子如何用人,可谓用心良苦。
他有很多儿子,但都已夭折,只剩下陈昌这根独苗。
陈昌才二十出头,尚需历练,所以陈霸先为此费了不少心思,但儿子成不成才,也得靠自己。
他教再多,若儿子学不进去,也没用。
陈昌见己方军队分成许多批,不断轮换上前、后撤,但也有部分军队一直在后休息,不知所为何故。
陈霸先解释:“兵卒的体力是有限的,列阵和敌兵交战一段时间后,体力下降很快,所以若战事胶着,就必须及时轮换,让兵卒们能够轮流休息、恢复体力。”
“但是如何轮替有讲究,要提防对方趁机猛攻,亦或是因为轮替,未能抓住对方破绽,错失战机。”
“至于有的人一直在休息,那是要在紧急关头堵军阵缺口用的,以及到了下午、傍晚,双方兵卒大多精疲力尽之后,决胜之用。”
陈昌看看天,见此时还是中午,只觉难以置信:打仗能打这么久的?
陈霸先看出了儿子的疑惑,他年少时,也以为打仗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
这倒也没错,千百人规模的战斗,很快就能分出胜负,然而交战双方投入数万人的战斗,经常要打上一天。
对方若实力相近、又没有什么破绽被对方抓住,或者抓住对方的破绽,甚至还要打上几天。
期间,可能都不能吃上像样的饭菜,没法好好睡觉,对方也是如此。
双方都在熬,熬到对手顶不住,己方抓住机会就能决胜。
所以,军中精锐必须膀大腰圆,有肚腩,这样才熬得住,有时候一场大战打下来,人轻个几斤是很正常的。
若碰到难缠的对手,连续作战数月,吃不好睡不好,人瘦一大圈,也不奇怪。
陈霸先年轻时地位卑微,是任人驱使的小吏,受尽人间冷暖,吃尽苦头,历经不少磨难才有今天的成就,但儿子却不同。
陈昌出生之后,家中生活颇为宽松,没有经历过苦日子。
所以,有时陈霸先说的经验教训,儿子不能理解,甚至觉得匪夷所思。
譬如,儿子总以为别人对自己客客气气就是应该的,所以为人处世有些“愣”。
鼓声大作,前方厮杀声愈发喧嚣,陈霸先仔细看了看,没见前方督将挥舞旗号告急,便把注意力转回儿子。
见儿子在看阵外那些游荡的敌骑,他问:“你看得出,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在...在撩拨我军骑兵出击?”陈昌有些不确定的说,陈霸先点点头:“对,他们想仗着马多,消耗我军骑兵马力。”
陈昌有些不信,不过父亲打了几十年的仗,想来不会判断错。
“道理,和消耗兵卒的力气也是一样的。”陈霸先语气平静,但心中不平静,他隐约觉得,己方的作战节奏开始乱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用千里镜仔细观察过中军和右翼军阵的旗号变换,也仔细听了鼓声、号角声,发现友军各批次军队调动的次数渐渐频繁,且命令变换也较多。
作战节奏加快,而且是被动加快,那么接下来,就会乱。
王僧辩是沙场宿将,麾下将领也都是久经战阵,所以不至于指挥失灵。
唯一的可能,就是齐军把进攻重点放在己方的中军和右翼,持续不断的进攻和各种袭扰,让北荆州军觉得吃力了。
现在还是中午,这么耗下去,到了傍晚,恐怕北荆州军将士们会很疲劳。
这是陈霸先的判断,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根据多年征战的经验,做出了初步判断。
他立刻下令本阵将士加强攻势,挤压齐军右翼,缓解己方右翼和中军的负担,而不是等中军下令,他这边才有动作。
虽然北荆州军的将士,对出身岭表的兵卒多有嘲讽,陈霸先对此也很不爽,但紧要关头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陈昌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见两军对阵打了半天,步阵还是“挤来挤去”,骑兵则不断相互追逐、游荡,搞不好今天都分不出胜负,只觉无趣得很。
在他印象里,打仗应该是这样:一员猛将率领精锐骑兵撞入敌阵、势不可挡,导致敌阵很快溃散,于是己方将士掩杀过去,战斗一个时辰内就结束。
正琢磨间,见父亲用千里镜看着东面(梁军大阵右翼),一动不动,面色凝重,他也拿起千里镜,看过去。
却见东面尘土大作,似乎有不少敌军骑兵绕过龟背山,要对己方右翼的侧面有所动作。
陈昌觉得纳闷:都试探了一个上午了,你们还能干什么?那里,可有许多道铁丝网护着,你们冲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