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严格抽查过关货物,事情可不少,一旦当日过关的货物过多或者过于复杂,那么抽查时所花时间就会很多。”
“要是有人故意来阴的,故意制造麻烦,使得税吏抽查货物忙不过来,进而导致大量货物在关口积压。”
“越往后,积压的货物会越多,石头津就堵住了。”
毕庆觉得不太可能,他看岸上的关口建筑如此庞大,或许查验能力不会小,又能有什么人,可以用许多货物让税吏忙得不可开交?
“我就能想出办法,譬如...”毕隽一边说,一边做手势,“故意把一些易碎但又价值不菲的物品混装在一起...然后分很多箱。”
“如此一来,抽检这种货物的税吏会很头疼,首先,光靠抽检,不好估算总价,因为货物太杂了,但单价又高,必须弄清楚具体数量。”
“其次,这种包装严密的易碎、贵重物品,开箱时必须很小心,否则开箱之后发现货物是碎的,这责任算谁的?”
“建康城里贵人那么多,每日都有那么多的奇珍异宝运抵关津,呵呵,真要有人这么玩阴的,你看东西二津会不会瘫痪?”
这担心有道理,毕庆觉得真要是有人这么做,恐怕关津的麻烦不小。
兄弟俩正说话间,一船木材都已卸完,毕隽见税吏向他走来,赶紧迎上去。
按说该使钱,不过毕隽不敢给,毕竟新税制刚实行,他怕被“杀鸡吓猴”,于是问接下来是如何抽检。
“卸货的时候,已经抽检了,十抽一。”那税吏看着手上拿着的几张表单,翻了翻,“卸货单所写,卸货数量和你们报的数量大致相符。”
“木材种类无异,税率..你们知道是多少吧?”
毕隽回答:“知道,是二十抽一。”
“好,你们是以实物抵税,还是交钱抵税?税是这个数。”
税吏把刚写好的税单交给毕隽,毕隽仔细一看,对方估算的税,和他自己之前算的税差不多。
于是震惊不已:这么快?
他很好奇,开口问:“这么快就估好了?可才是刚卸货呀。”
“木材税有何难估的?边卸船边抽验,就能估了。”那税吏和同僚笑起来,“在寒山,给乱七八糟的货物估税,那才要命。”
“原来几位是徐州来的?”毕隽愈发惊讶,因为他听这几位的口音,明显是建康人。
“当年跟着君侯打仗,去的寒山。”
税吏一脸自豪,说完点了点那税单:“如何,若对税额无疑问,缴实物,还是钱?”
“实物,你们抽木材吧。”
毕隽愈发惊奇,因为对方提到了“跟着君侯去打仗,去的寒山”,意味着这是跟着彭城公打仗的兵。
“老兄随彭城公多年,如何来此收税?不在家享福?”
“缺人手嘛,新招的太嫩,手脚不利索,还得我们这些老兵来把关。”那税吏说完,笑起来:
“也省得有人玩阴的,弄些乱七八糟的货物,把关口给堵了。”
毕隽见对方这么说,也赔起笑来,办完手续后,随吏员押着木材经由关楼旁边通道“出关”。
刚到关楼附近,却见楼前一个“验货通道”围了许多人,他很好奇,想去看看,却不敢离开货物,便让堂弟过去一探究竟。
毕庆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待得看亲验货通道里的情形时,不由目瞪口呆。
台上,几个被打开的木箱里,放着许多漂亮的珊瑚,有酒坛大小。
还有各种琉璃器,玻璃器,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仿佛能把人的眼睛晃瞎。
兵卒们奋力维持着秩序,不让围观的人接近通道,而通道里,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子,一脸淡定的看着面前的税吏。
“慢慢查,不要急,我们可不会逃税,该交多少,一文不少。”
其中一名中年人说道,笑容可掬,身后,数十个未开的木箱,堆得整整齐齐。
那几个税吏,一脸平静的看着这几位,当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税吏,是个刀疤脸,将手中“税则”扬了扬:
“有一条新加的规定,为了防止关口乱估价,损害货主利益,这是特地增补的,要看看么。”
“哦?说来听听。”那中年人依旧笑眯眯,背着双手。
“你的货物,申报时,报的是易碎、贵重物品。”刀疤脸把税则交给同僚,直接说起来。
“数量巨大的易碎、贵重物品,抽检起来很麻烦,因为包装一般很牢固,且开箱时稍有不慎,容易造成损失,这对货主是很不利的。”
“也会极大增加关口的工作量。”
刀疤脸缓缓说着,盯着那中年人,声音却很大,明显是要让围观的人们听见。
“按照基本税则,这种货物查验的办法,是部分抽查,抽出来的货物,开箱查验、分别归类,然后参考市价进行估价,然后以此反推整批货物的总价。”
“所以,根据方才的抽查结果,你们这批过关的货物,价值若取整,为二十万贯,税率十抽一,是二万贯税,当然,可以缴实物。”
周围的人听了,羡慕不已:一批货就有二十万贯,真是豪商啊!
“太贵了,我认为不值这么多。”中年人依旧笑眯眯,“所以,我要求全验,这是可以的吧?税则规定的。”
毕庆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惊:莫不是兄长所说,真有人故意来挑事?
他看着这许多未开箱的木箱,觉得若是真的要全验,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往后多来几个豪商,一起折腾,这关口就要堵上了。
而且,要是开箱后发现里面货物有破碎的,那也很麻烦。
刀疤脸继续说:“你觉得我的估价贵,我觉得估价很合适,双方就出现矛盾。”
“所以,有了增补的新规定,就是既然关口估了价,被货主认为估价过高,那就要协商,如果关口坚持估价无误,货主依旧认为估价过高,那么关口就得包货。”
“也就是关口按照自己税吏估的价格,把货物买下来。”
刀疤脸如是说,依旧面色平静,中年人听了之后面色一变,旁观的人们瞪大眼睛:包、包货?
哇,万一税吏为了多征税而故意估高价,这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若税吏不是故意估高价,却是看走了眼,这损失,可是关口自己扛!
刀疤脸还是一脸平静:“我是关口的税吏,代表关口,根据税则,对你的货物估值,认为值十万贯,你觉得高了。”
“我不会松口,你若还是不认可,行,税关可以出十万贯或等价物,把你的货买下来。”
“买下来?那我如何向贵人交代?这是贵人要用的!”中年人不再镇定,“这是强买!”
“强买?有谁见高价强买的?”刀疤脸笑起来,那刀疤愈发显得狰狞。
“这并不不是强买,因为你有两日时间后悔。”
“两日内,来关口,把十万贯或者等价物交还,你的货物可以拿走,但要补税,补税就是二万贯,或抽货物来抵。”
“在那之前,货物锁在关口库房,库房有兵卒日夜看守,你可以派人盯着,关口包吃包住,但仅限两人。”
旁人听得清楚,心中感慨:这招不错啊,省下许多麻烦,前提是估价得估准!
毕庆也是其一。
对于贩卖贵重货物的商贾而言,即便关口报价略高于货值,也不能把货物卖给对方,因为赚的少。
除非存心来骗钱的。
毕庆看向中年人,只见那中年人盯着刀疤脸,良久,从牙齿里蹦出一句话:“好,我缴税,具体多少,抽货抵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