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的征收难度,比起土地税的征收难度要低得多,李笠愈发觉得事情十分棘手。
建康的商税不好收,关键不在税制,而在如何堵住特权,堵住特权在税制上捅出的无数个漏洞。
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在建康收商税,就等于是在自家收房门通行费一样轻松,因为货物总是要从那几个门口进出的。
而要征收各地的土地税(田租、户调),关键在于如何从大地主手中收税。
这就是到别人家去收保护费,收寻常人家的保护费倒还好说,碰到有坞堡、私兵武装的大地主,收保护费的成本极高。
高到得不偿失,高到朝廷只能妥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论是谁来当皇帝,亦或是主政,税收问题是绕不过去的,李笠最近在想,若他来收土地税,面对数百年来就不老实缴税、藏匿人口的大地主们,要怎么解决问题?
杀,不缴税就杀。
明末,朝廷想要对大地主征税难于登天,可等清兵入关,换了个朝廷,这帮大地主不是乖得跟孙子一样?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不交税,真的会死全家,看谁敢不交。
李笠想着想着,注意力回到眼前。
眼前这些营兵,经过他到任后的整顿,表现已经算是不错了,仅就“镇守京城”而言,能够胜任。
按照李笠自己的练兵标准,京城各营的兵,野战能力堪忧,他觉得这些兵更像是一群保安。
平日里承担着震慑宵小的职责,一旦城中有人图谋不轨,这些兵就要拱卫台城、拱卫皇宫,阻止政变(宫变)。
但这些经常兼职打工的营兵,届时派不派得上用场,就难说了。
今年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李笠回京任职,顺便监税,局面打开了,很不错。
梁森接任徐州刺史,徐州今年平平安安,屯田军民又迎来了一个丰收之年,徐州的局面,稳了。
梁国国内局势稳定,而其他两个国家,却出了大事。
李笠收到消息,今年四月,周国的皇帝宇文毓忽然重病不治,临终前,亲口传旨,把皇位传给弟弟、鲁国公宇文邕,而不是自己年幼的儿子。
于是,短短数年时间,周国换了两个皇帝(一开始叫天王)。
宇文泰的嫡长子宇文觉、庶长子宇文毓“暴毙”,第三个儿子宇文邕上位。
种种迹象表明,宇文毓是中毒身亡,其堂兄、辅政的权臣宇文护,脱不了干系。
所以,新上位的宇文邕,必然也是傀儡皇帝。
也不知九泉之下的宇文泰,得知本该守护儿子的侄儿宇文护,杀堂弟如同杀猪一般,会作何感想。
周国换皇帝如同换戏班换主角,齐国,也开始换皇帝了。
去年年底,齐帝高洋去世,才十五岁的皇太子高殷继位,得先帝留下的几位大臣辅政。
祖珽当时就判断,新君坐不稳御座。
今年年初,辅政大臣们和太后李祖娥商量好,要将常山王高演等几个极具威胁的皇叔调离京城,然后削其羽翼。
结果走漏风声,被皇叔们先发制人。
常山王高演,是高洋的同胞兄弟,和其他兄弟征得晋阳勋贵的支持,随后发难。
先突袭、逮捕几位辅政大臣,然后率兵攻入皇宫。
禁军将士,多有忠于皇帝和李太后者,他们和闯宫的高演及其手下对峙,就在这时,太皇太后娄昭君出现。
软弱的李太后,面对婆婆,就像老鼠见了猫,话都说不利索。
娘都吓得六神无主,年轻的儿子自然是脑袋一片空白,本来还有心尽忠的禁军将士,见皇帝和李太后向太皇太后服软,自然就放弃抵抗。
于是,皇叔们夺权成功,干掉辅政大臣,架空侄儿高殷。
宫变时,娄昭君给自己的亲儿子高演做保,对李太后和高殷说高演此举只是为国除奸,别无异心,软硬兼施逼得儿妇、孙儿放弃抵抗。
结果到了八月,也就是前不久,高殷被废,高演取而代之,夺了侄儿得皇位。
这消息,是身处邺城的细作用飞鸽传书传到徐州寒山,然后传到李笠这里。
预言成真,李笠感慨的同时,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恐怕不会小。
当齐、周两国皇位更迭、齐国叔夺侄位的消息传到建康,传到梁国的太后耳中,太后怎么看?
数百年来,有几个幼帝能坐稳皇位的?
要知道,前朝萧齐时,就发生过叔夺侄位(堂叔侄)的事件!
对于太后而言,娘家人完全不给力,东宫故人也未必撑得起大伞给小皇帝遮风挡雨,辅政大臣们则心思难料。
没有得力外戚和亲信班底依仗的太后,看着那么多壮年皇叔和宗室,也不知会有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