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军政,管不了军队人事。”
“如此,相权对皇权的威胁,就大幅减弱了。”李笠做了个小结,“这是数百年来,历代皇帝努力的结果,不停地削弱相权,可不是我的臆想。”
“所以,我觉得可以在此基础上,强化八座尚书议事这一制度,开会议事对议题进行投票表决,承担起更多的行政职能。”
“当皇帝怠政时,至少尚书省能够维持正常的施政,不至于荒废国事,当然,中书省、门下省怎么强化制度保障,另说。”
这道理,黄姈当然明白,继续帮李笠系衣扣,问:“八个人,若针对某件事投票表决,形成四比四的僵局,怎么办?”
李笠回答:“群相对于施政进行协调、决策,投票表决,需要有个带头人,一锤定音,所以,尚书左仆射,可做首相,表决时,其他尚书是一票,他是双票。”
黄姈又问:“如此来,尚书左仆射,就有成为权相的可能,他可以对其他八座尚书逐个击破,安插自己人...”
“那么,我让八座尚书实行任期制,譬如四年一换,到期必须卸任,不得连任此职,包括尚书左仆射。”李笠笑起来。
“我有个想法,八座尚书的每一任候选人,包括尚书左仆射,由专门的机构根据对应的规则来提名,然后召集特定资格官僚群体,对候选人进行投票选举。”
“得票多的候选人,自动获得八座尚书资格,皇帝认可后,敲锣打鼓上任,开始四年的任期...”
黄姈只觉难以置信:“这怎么能行?让官僚们自行决定八座尚书的人选,而且还四年任期,这不是乱套了?”
“为了争位置,官员们就会结成朋党,相互间排挤、倾轧,迟早要出现党争,这是要出大事的!”
“皇帝无权决定八座尚书人选,只能被动认可?这和被架空有何区别?”
“八座尚书,每个都是四年一任,不得连任,国策哪来的稳定而言?”
李笠闻言笑起来:“我只是提个概念,具体事项可以具体分析、完善嘛。”
“四年任期不合适,可以适当延长,五年?六年?都可以考虑。”
“皇帝可以靠御史台来监督、敲打八座尚书,甚至按规矩来弹劾、罢免,另选,当然,这要有一套规则。”
“至于党争,确实是个问题,官员们一旦拉帮结派,相互倾轧,对人不对事,那...”
李笠挠挠头,他说这些话,当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仔细想过,而官员一旦结派,恶性竞争,导致党争失控,确实误国。
“我觉得,相应的体制约束,或许会有纠错的效果。”李笠还是觉得这个构思有可行性,当然,一切都要以现实为基础。
现实,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的现状,要在现实的基础上适当改进。
而不能异想天开,直接把后世的政治制度“移植”过来,领先时代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就是疯子。
“这、这也太....”黄姈还是无法接受如此奇特的想法,李笠笑着笑着,忽然收起笑容:
“这就是二桃杀三士,把行政权和选举八座尚书的权力,让渡给官僚群体,让他们在协助皇帝管理国家的同时,内部开始分化。”
“他们相互掣肘,就无法形成尾大不掉的独相,这不好么?”
“皇权的根本在哪里?最重要的不是行政权,是军权!”
“开国皇帝之所以成为皇帝,是因为他是个军事集团的首领,握有强军,这才是关键。”
“皇帝得国,来自拥有军队,皇帝失国,是因为失去了军队,皇帝要坐稳位置,关键在军权。”
“而一个王朝想要根基牢固,就得尽可能拉拢更多的利益群体进入体制,维护体制,那么,皇帝不让利,不分权,人家凭什么向你效忠、为你认真办事?”
“把行政权、尚书选举权让渡给官僚、权贵们,制定游戏规则,让各方利益群体,都有机会根据游戏规则,定期去争八座尚书之位。”
“他们成为新体制的受益者,新体制维护他们的利益,那么他们对新王朝的忠心,自然就大了许多。”
“谁敢挑战这个规则,就是和所有人作对,成为公敌。”
“皇帝手握军权,作为规则的维护人,以及最终裁决人,不用直接下场和人精们博弈,又能坐稳位置,平衡各方势力,这就是我想要的局面..”
“资质平庸的皇帝,未成年的皇帝,靠着制度保证平衡,保证各方皆大欢喜,这不好么?”
黄姈听着听着,有些激动,但很快冷静下来:“这真的可行么?会不会是一厢情愿?”
“亦或是实施起来,效果没那么好?”
说着说着,她想到李笠提出的问题:一旦皇帝乱来,胡作非为,那么,拥有军权的皇帝,随时可以推翻这个游戏规则。
但要制约皇帝乱来,本身就存在一个问题:能够制约皇帝的就只有权臣,而当这样的权臣必然掌握军队。
当这样的权臣出现后,皇帝也差不多要变成傀儡了。
李笠回答:“皇帝掌握军队,同样需要帮手,那就是勋贵。”
“勋贵若给皇帝干活,尤其是干那种犯众怒的脏活,那是要有利益回报的。”
“过去,勋贵们想要更进一步,想要入中枢,办法不多,但最好用的办法就是投机,参与宫变。”
“齐国的教训,就是晋阳武勋们为了抓权,一有机会就发动宫变,拥戴某位皇弟夺位,如此一来,他们就能获取可客观的政治利益。”
“所以,齐国不断地兄终弟及,就是勋贵们在推波助澜,他们为了避免中枢为邺城官僚把持,选择拥护某位皇子发动宫变,以此成为夺位功臣。”
“他们通过这样的投机,获取政治利益,每一次的效果都不错,自然就乐此不彼。”
“那么,当勋贵们可以通过体制内的游戏规则进入中枢,或者推选代理人入中枢,维护自己的利益,冒险投机的欲望,就降低了不少。”
李笠接过黄姈递来的手巾,洗完脸,继续说:
“如果,中军的基层,被管兵的军士,以及军校毕业的基层军官把持,这些人,更倾向于效忠体制,而不是效忠主将。”
“这些基层军官、军士,出身各个阶层,可以是官宦子弟,可以是地方豪族子弟,可以是寒人,可以是军属或者军人遗孤,不会对主将形成人身依附。”
“他们的出身阶层,若都维护现有体制,那么他们本人的政治倾向,总体上不会差太多,在关键时刻,就不一定跟着主将去乱搞。”
“如此一来,勋贵们在京城率兵发动宫变的难度就变大了,就算发动宫变,之后事态失控的风险也大了。”
“因为他们会发现,基层军官和军士开始暗中串联,军队开始失控,濒临哗变,各地发行的报纸,开始煽动民意,声讨国贼。”
“官僚集团和军校生出身的青年军官团,很快会凝聚力量反扑,对付公敌、国贼,陪着少帝胡闹的后果,谁承担得住?”
“权衡利弊,勋贵们不会冒险支持皇帝胡来,不会轻易挑战各方已经接受的游戏规则,而这游戏规则,本来就对他们有利。”
“年少的皇帝想要乱搞,但没有勋贵支持,调动不了军队威压百官,他拿什么去推翻‘祖制’?”
李笠这么一说,黄姈明白了,口中喃喃:
“原来,原来报纸和军校,还有这种用法...二桃杀三士,挑拨官僚们内斗,相互掣肘...可一旦引发党争,那可如何是好?”
李笠拍拍黄姈的肩膀:“王朝和人一样,终究是会死的,不是么?何必执着于长生不老?那就钻牛角尖了。”
“我只是希望,我们建立的王朝,能活久一些,好歹活个一两百年,就像一个人,能够活到七十岁,而不是连成年都不到,便夭折了。”
“世间没有长生不老药,也不可能有一个毫无弊端的体制,你看,这么一想,其实许多问题,并不是不可接受。”
“这些问题该怎么解决?想办法呗,旧的体制已经腐朽,没有前途,新体制的建立,不就是我们这代人的责任么?”
“我们生于天下分裂的乱世,却即将见证乱世的结束,那么,天下统一的新时代到来之际,总要做些什么。”
“这七年来,我可都一直在努力工作,即便是现在,也不例外,工作内容包括新体制的建设,你怎么能说我怠政了呢?”
“不是只有终日里批阅奏疏,才是勤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