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很精密、复杂的机器,但是,陛下常说,越复杂、零件越多的机器,就越容易出问题。”
“所以,我认为,越复杂的制衡,其实越容易失衡。”
梁森虽然小时候没条件读书识字,但是在李笠的督促下,“亡羊补牢”,又读了许多史书,听人讲解,知道了许多历史故事。
以及经验教训,现在举例:
“晋武帝司马炎,知道自己儿子脑子不好使,于是为了让儿子将来坐稳江山,殚精竭虑,设计了一个复杂的权力制衡局面。”
“用各地的出镇宗王,拱卫皇帝、制衡中枢,而中枢,则是外戚、辅政大臣相互掣肘。”
“然后,外戚还分两家,即辅政的杨家(太后一族),以及皇后贾南风的贾家,相互掣肘。”
梁森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然而,看上去几乎完美的制衡,其实,轻而易举就破了。”
“为什么呢?”杨氏明知故问,梁森回答:“因为,再好的制度,以及制衡布局,都是要人来运行的,而人,是非理性的。”
“理性?这个词,是陛下常说的吧?”杨氏又问,对梁森的见识,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梁森真的想到很多。
梁森回答:“对,是陛下常说的理性,制度的正常运转,以理性为前提,而维持制度运转的人,是非理性的。”
“所以,任何依靠人来执行的制度,都会因为人的非理性,出现问题。”
“晋武帝留下的多重制衡,就是因为外戚、宗室各怀心思,而一步步崩溃的。”
“如今,皇太子本身并没有问题,不会被人轻易操纵,所以,陛下自己设计出来的权力制衡体系,若崩溃,更大概率是由新君引起。”
“历朝历代,那么多辅政大臣被新君干掉,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毕竟新君不干掉辅政大臣,极易被废立,甚至会被取而代之。”
“陛下不想看到我们这些老伙计,有这种下场,所以提前布局了。”
“现在,陛下不过于重用我们,是想让我们如同入鞘的刀,默默放在刀架上,好吃好喝供着,但轻易不用。”
“无论将来太子是仓促继位也好,还是从容即位也罢,如果需要重用我们这些人,他自会拔刀出鞘,如果他不想用...”
“我们就默默的留在刀鞘里,留在刀架上,做个富家翁,因为威胁不到新君,新君就不会赶尽杀绝,我们得善终的几率,就大一些。”
说着说着,梁森有些唏嘘。
李笠当年说过“共富贵”,迄今未忘,不停地提携他们,给他们指点迷津,带着他们办产业赚大钱。
让他们不需要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也能日入斗金,衣食无忧,尽情享受。
为了以防万一(李笠先走一步),李笠还默默布局,以暂时冷落(相对而言)老伙计为代价,换得将来新君即位后,他们有机会善终。
李笠依旧念着当初的誓言,让梁森感激不已,所以,李笠让他做什么,怎么安排他,他都不会犹豫,不会有怨言。
“陛下是个好人。”杨氏再次重申,“但是,这样的布局,其实还是不稳。”
“无非是走老路,但老路走不通。”
“所以,陛下才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办学校,用科举考试选官,又办各级军校,给皇太子培养班底,要走出一条新路。”
“这需要时间来完善,如果,时间充裕,新君将来从容即位,可以依靠科举出身官僚施政,依靠军校同学、军校生抓住军权,那么...”
“新君就不用过度依靠外戚、宗室、勋贵来坐稳江山,避免相互猜忌...”
“这就是陛下的长期布局,图的是外戚、宗室、勋贵,都能与皇帝融洽相处,不要再走回老路,宗室相互残杀,外戚、勋贵间杀得血流成河,杀到最后,江山也丢了。”
“所以,妾才关心,陛下的身体健康与否。”杨氏说到最后,再次强调自己的顾虑,“这才是最关键的。”
梁森觉得奇怪:“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怎么会觉得陛下身体有恙?”
“妾之前入宫,和皇后闲谈。”杨氏轻声说着,声音很低:“皇后言谈间,对陛下夜里过于折腾,有些担心。”
梁森明白了,但摇摇头:“这种事,除了皇后劝,别人都不能说,外人更是不行,这一点,你要记住。”
杨氏却有想法,她当然不会生事,也不可能去惹祸上身,但既然皇帝健康与否,关系自家前途,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皇帝晚上“过于折腾”这种事,外人确实不好说什么。
但杨氏觉得梁森和皇帝毕竟是发小,某些情况下,换个方式来劝,倒是可以的。
她很快有了主意,看着梁森,笑吟吟的说:“大郎常年在外地任职,虽然有芸娘陪伴,但她也要照顾孩子...大郎也该多纳一个妾了。”
芸娘是梁森的小妾,当年是杨氏张罗着收的,正在喝茶的梁森,听了杨氏的话,差点把喝到嘴里的茶喷出来。
纳、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