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虎牢,驿馆,侍中王玚在此下榻,休息一夜,次日再前往洛阳。
因为虎牢和开封之间通了铁轨,有大量马车往返,所以城内不缺煤炭,有煤气工场供气,于是驿馆里点起煤气灯,光照十分充足。
王玚用完晚膳之后,坐在灯旁看拓片。
前不久,洛阳那边发现不少石经残片,因为字迹模糊,需要仔细辨认,皇帝便命人将其上文字拓下来,制成拓片,召集有识之士辨别。
于是,有识之士之一的王玚,和其他人陆续赶往洛阳,辨认石经。
他手上的拓片,就是部分石经残片上的内容。
经过几日琢磨,王玚认为,既然洛阳自汉以来只有过两套石经(正式的石经),所以可能是正始石经残片,不可能是熹平石经残片。
当然,也不排除是墓碑残片,但可能性不大。
之所以有如此判断,是因为之前他就参与了熹平石经的鉴别工作。
后汉熹平年间,汉灵帝下令校正儒家经典著作,派蔡邕等人把儒家七经(《鲁诗》《尚书》《周易》《春秋》《公羊传》《仪礼》《论语》)抄刻成石书,历时八年。
石经刻成之后,共有四十八块,竖立于洛阳太学门前,史称“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辆),填塞街陌。”
这些石经,被称为太学石经,又称熹平石经。
世事变迁,近五十多年前,梁国将军陈庆之挥师入魏都洛阳时,这熹平石经依然存在。
但后来,魏分东西,东魏以邺城为国都,东魏朝廷将洛阳的熹平石经悉数运往邺城。
这种迁移,不可能漏掉哪怕一块石碑。
后来,楚国拿下河北,将位于邺城的熹平石经妥善安置,当时皇帝就召集许多有识之士对这些石经进行鉴别。
可惜的是,当初熹平石经运往邺城的途中,过黄河时出意外,损失过半。
现在,在洛阳发现的石经残片,王玚认为,应该是正始石经残片。
正始石经,是继熹平石经之后,在洛阳太学竖立的第二套石经,于曹魏正始年间制。
当时,魏帝曹芳决定整理熹平石经石碑,刻《尚书》、《春秋》和部分《左传》作为补充。
因碑文每字皆用古文、小篆和汉隶三种字体写刻,又名“三体石经”。
到了元魏时,因为大兴土木,缺石材,便就地取材,用了部分正始石经的石碑。
之后,剩下的正始石碑,随着熹平石经一道运往邺城,在半路损失了不少。
那么,现在在洛阳找到的石经残片,应当是当初被挪作建材的正始石经碑石。
若如此,王玚认为可不得了。
熹平石经上的字体,仅仅是隶书,而正始石经上的字体,有古文、小篆、汉隶三种。
其中的“古文”字体,应和后汉许慎所著《说文解字》中的古文来源相同。
但元魏江式在《论书表》中称,《三体石经》“较之《说文》,篆、隶大同,而古字少异”。
说明正始石经的古文字法与书法,不是汉时所传的古文,极有可能是“六国古文”。
即春秋战国时代的文字。
若正是如此,借助正始石经,可以更好的研究《古文经》。
《古文经》是用先秦古写籀文(即六国文字)写成的,篇章内容也与其时流行的已立于学官的隶书《今文经》不同。
想到这里,王玚颇为激动,再次看起拓片。
古文之学在后汉时为私学,曹魏代汉后,古文之学取代今文成为官学。
但是现在他手中的拓片,其上文字,笔划和汉魏“古文”字体有所不同。
拓片字体许多笔画“头粗尾细”,并且呈弯曲状,如蝌蚪之形。
但曹魏古文的笔画不是全部类似蝌蚪形,部分笔画有明显的不同特征。
“父亲!!!”
门口方向突然响起一声大喝,打断了王玚的思绪,他有些恼火,但面容平静的看向门口。
门口,王旭气鼓鼓的走进来,见父亲看着自己,惊觉失礼,赶紧赔不是。
“怎么,有何不平之事?”王玚问,王旭依旧咬牙切齿:“真是斯文扫地!”
王玚想起方才入驿馆时发生的一件事,小心放好拓片,问:“方才,讽洛生咏的人,郡望何处?”
“郡望?”王旭听了这两个字,差点破口大骂起来:“他们不过是粗鄙武夫,哪来的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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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言,慎言。”王玚提醒儿子,这年头“粗鄙武夫”可不能随便骂出口,否则要出事的。
王旭也知道这样不对,不过房间内外,此刻就他父子二人,不怕隔墙有耳,才把心中怒火发泄出来。
“说说,方才你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事?”
王旭听父亲这么说,便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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