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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涨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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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咱们常来常往的,我也不给你报虚价。历来进当铺的东西都是只付半成,越是大件,价越低。”

    苏纯钧笑着说:“崔掌柜,您觉得英国订制的羊毛地毯会是什么价?少于五千,您能买来?就是半成,您也要给我三百块才行吧?”

    一张地毯三百,四张就是一千二。

    崔掌柜当然不肯付一千二,他说:“八百。”

    苏纯钧摇头:“这肯定不成。回头我岳母再以为我偷藏钱了,那我多划不来啊。”

    崔掌柜说:“我不占你便宜,这样,我不给你钱,我给你三根银条怎么样?”

    钱现在不值钱,但金条、银条却是保值的硬货。

    苏纯钧没有再讲价就答应下来了。

    崔掌柜随身带着呢,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就是三根徐家金铺的银条,一根十两。

    崔掌柜放在手心里掂一掂,递给苏纯钧。

    苏纯钧收下来,笑着送走了崔掌柜父子。

    这一番作派很明显,祝家是在当东西。

    当东西,那自然是缺钱花。

    祝家到现在仍然没有提房租,房租在周围的房子里已经是一个非常便宜的价格了。这当然是因为祝家母女脸皮薄,不好意思涨价。

    但家计不好,祝家已经沦落到要当东西的地步了,租户们不可能兴灾乐祸,全都惊慌起来。

    苏纯钧送走崔掌柜,关上大门,转身就看到楼梯上站着的租户。现在祝家要搬走了,再将这些租户留下来也不合适了,要知道内贼从来都是最凶的。

    刚好崔掌柜也被他们看到了。

    苏纯钧脑筋一转,故意扬高声,刻薄道:“对了,我忘了讲,现在这市道大家也知道。我们祝家一向和气,从来没涨过租钱,但现在不涨也不行了,不然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一个男租户连忙问:“那要涨多少?”

    苏纯钧笑道:“这四周的房子什么价?您不知道?您这是装傻呢吧?”

    一个女租户吓得脸色都变了:“那、那、那……”

    苏纯钧大声说:“一周三十块,一个月一百二十块,只收银元和银条,不收纸钱!不管是法币还是英镑都不收。这个月就要按涨的钱来付了!”

    租户们顿时吵嚷起来。

    男租户气得涨红了脸:“你不能不讲道理!”

    女租户也尖叫:“怎么能突然涨价?这让我们怎么办?”

    “哎哟,这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吧!”

    一个女租户高声喊:“二姑爷,你还不姓祝呢!这就要做祝家楼的主了?张妈,你也不讲话!”

    张妈一直在冷眼旁观,此时抱着两只手说:“我们姑爷说的哪里不对?这么多年没涨钱,不是我们祝家待诸位的好处吗?你们不知道感激,现在涨了反倒要骂我们,早知今日,我该早叫太太涨租子才好!省得惯得你们一个个都不知感恩!”

    租户们一静,跟着更加要吵闹。

    “真是恶毒啊!”

    “一个下人,一个外人,都要来做祝家的主。我可要跟祝女士讲一讲,不要引狼入室!”

    “一口气涨上十倍,这是不叫我们活呀!”

    有人看到马天保站在一旁不说话,故意喊他:“马同学,马同学,你不说说话吗?你付得出来吗?”

    马天保心思灵巧,知道祝家突然涨价必有缘故。他当然是站祝家这一边的。

    他冷冷的说:“我付不出来,也不会骂人家。”

    租户们被他这么说,脸上都挂不住,就都掉转过来骂他。

    “你清高!一个瘫子爹一个病歪歪的妈,自己还是一个瘸子,我看你怎么付这钱!就是出去卖苦力都没人要你!”

    “读一肚子书,还是大学生,天天捡祝家的剩饭吃!”

    楼梯上下吵得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恰在这时,祝颜舒一身珠光宝气的,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代教授的陪伴下出来。

    门一响,楼梯上下的人就都闭嘴了。

    杨玉燕最小,最适合出来耍赖。

    他们在屋里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苏纯钧一说要涨价,代教授和祝颜舒就明白他是想赶租户们走。

    几人在屋里也商量好了,杨玉燕一出来就扬声说:“嫌贵可以走啊,嚷嚷什么?”

    一个女租户气不过,实在是太意外,太突然。

    她顶道:“二小姐跟自家姑爷可真是一条心啊,怎么?已经把祝家楼当是是自己的嫁妆了?”

    杨玉燕:“我娘姓祝,祝家楼自然是我们姐妹的。横竖不会是你的,你操的什么闲心?”

    另一个男租户说:“你也不是大的,这事轮不到你们夫妻做主。祝女士,杨太太!你出来说句话。”

    人人都认为祝颜舒是大小姐,脸皮薄,肯定是不好意思说金银的。

    祝颜舒用手帕掩住脸,响亮的抽泣了一声。

    代教授身为绅士,自然不能不发声。

    他客客气气的说:“这位先生,自来客不欺主。这楼是祝家的,祝家要涨租金,不管是杨二小姐还是苏先生,总比你有发言权。”

    男租户说:“那也不能他们说涨多少就涨多少!”

    代教授:“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嫌贵,不买就是了,不能逼卖家接受你出的价吧?”

    女租户见男租户说不出话来了,哭道:“那我们怎么办?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这就是赶我们走啊!”

    虽然确实是赶人走,但代教授也有话要讲。

    代教授:“以前祝家一直没涨过钱,这就是看在大家相邻多年的情份上。但就是亲生爹妈也没有养孩子一辈子的道理,何况萍水相逢的人呢?祝家与大家,以前相处得好,其中有诸位的好处,也有祝家的恩德。现在到了席终人散的时候了,祝家有自己的难处,各位若是念得以前的情份,还是不要逼迫太过的好。”

    一番话有理有据,租户们心中也有数,知道不可能让祝家亏钱也要租房子给他们住,只是心中想着耍一耍赖还能继续住。

    但现在祝家不再是母女三人的小可怜了,前有苏纯钧,后有代教授,还有个马天保站在那里。

    租户们掂一掂,也都不愿意再争吵下去。再争下去,苏纯钧把门外的两个宪兵叫进来,谁都别想好过。

    见租户们退让了,祝颜舒这才出面,一双眼睛红透,仿佛梨花带雨,她袅袅婷婷的倚在楼梯栏杆上,哽咽着说:“是我、是我对不住大家……”

    唉,天时地利,天公地道,全天下的道理都在祝家这里,连消带打,先亮刀子再讲道理,一番唱念做打之后,租户们再也提不起反抗之心。

    更别提祝颜舒这最后一哭,更是点睛之笔。

    至少那两户人家中的男主人,被祝女士这一哭一泣,都不好再强横下去,都捡起绅士风度,转而安慰起来。

    “祝女士,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是啊是啊,世道如此,你们也是艰难的。”

    往日的大小姐,如今也要受苦受难,这激起了男性心底的雄心。纵使他们不能伸手帮一把祝女士,但口头上表示一下倒是无妨。

    一场风波起于苏纯钧的霸道,熄于代教授的道理,亡于祝女士的一滴泪。

    祝颜舒带着女儿走下楼梯时,租户们仿佛都变成了最是通情达理的人,都愿意与祝家好合好散。

    祝颜舒出门坐上代教授的车,掏出粉饼观看娇颜玉容有没有哭花了妆。

    代教授笑着说:“古有花木兰,今有祝女士。”

    祝颜舒啪的合上镜子,笑着说:“我哪有花木兰的威风?一点女人的小伎俩,不惹人笑就罢了。”

    代教授说:“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在兵法上都是上策,祝女士不可过谦。”

    祝颜舒盯着他看了一眼,看出他不是在说反话,这才高兴起来。

    代教授对后面的杨玉燕和杨玉蝉说:“坐稳了,我开车了。”

    杨玉燕还有不解,就见代教授一脚油门,车就蹦出去了!

    她连忙抓住前座的皮套子稳住自己,再看祝颜舒与杨玉蝉也都是抓住一件东西稳住。

    代教授的小汽车就在这宽阔的大马路上跑起来了。

    他的脚一直在油门上!

    她坐过的车不多,但这一直踩油门是不是不太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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